心境：老天的眷顾
（一）
似乎是在睡梦中，又好像已经清醒，亚红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她闻到一阵饭香飘了过来......
“你们在吃饭吗，可以让我吃一点吗？实在太饿了。”躺在ICU病床上的亚红，身上赤条条地盖着一块乳白色的床单，声音弱弱地口齿不清地痴声问道。
“你那里看见我们吃饭了，我们吃饭在休息室，这里可是不容许带饭的。现在是午夜，没有吃的，再说了，你现在也不能吃饭啊。”一个女人的声音噼里啪啦的远远地飘了过来。
亚红用尽力气想抬起头寻找那个声音，这时的麻药已经退去，她刚一动弹就头痛欲裂，只能远远看见一个模糊的泛着白光的背影。收回眼神，亚红这才发现她的病床两侧站着两个二十四五岁的姑娘，穿着白色的护士服，正低头看着自己微笑。
亚红霎时觉得自己脸颊发烫，她笑了笑，觉得自己的笑异常的僵硬和艰难！
手术前是禁止进食的，亚红现在是危险期，所以身旁有两个护士照看着，不时地用棉签沾着水给她的嘴唇上涂抹着。
经过一天一夜的时间，亚红出现了幻觉，她闻到了饭菜的味道，这得是有多饿啊！接着一阵恶心，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干呕了起来，身体也随着干呕抽搐了起来，身体一蜷缩“哇！”的一声，呕吐物顺着嘴角流出......两个护士赶紧向亚红的枕头边垫上卫生纸，帮她清理并非呕吐的液体口水，并用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几秒钟后，又是一阵呕吐......就这样反复了好几次，两个护士不停地忙碌着......
每呕吐一次，亚红的头就撕心裂肺地疼一阵，疼痛使她的脸部更加地扭曲变形，她一直蹙紧一高一低的眉头忍着剧痛。
“今天手术的几个病人都不同程度地出现呕吐症状。”
“得给主治大夫说一下情况。”
两个护士话音刚落，ICU病房的门被打开了，进来一个穿着白大褂，身高一米八左右，偏瘦，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梳的油光，文质彬彬的中年人，大概有三十多岁的样子。
他向前走了几步，站在离门口不远处。
“下午送过来的这个病人情况怎么样？”
“哦，白大夫，今天下午送进来的这个病人，刚才不停地呕吐。”其中一个护士说。
“她大概是太久没吃东西了，出现了幻觉，刚才还说是闻到饭菜的味道了，让我们给她吃点。”一个年龄稍小的护士认真地说道。
“再有别的情况吗？”
“没有的。”两个护士同时摇摇头。
“哦，是这样，这个是正常反应，今天我值班，有什么情况随时叫我。”
“好的。”两个护士异口同声道。
“那就辛苦你们两个了。”说完，白大夫莞尔一笑，转身帅气的朝门口走去......
“哇！姐，白大夫笑起来好好看哦。”稍微年轻一点的护士一脸羡慕的神情。
“你可真是个大花痴......”
就在两个护士的对话声中，亚红又觉得迷迷糊糊地想睡觉。当她听到一个护士说花痴后就睡着了，至于后面她们再说什么，完全不知道了。
当亚红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早上，她感觉精神好了很多，也清醒了好多。她开始回想着昨晚的“梦境”，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发生过，自己现在也搞不清楚了......只听肚子咕咕噜噜地叫个不停，这时那两个护士笑着走过来。
“白大夫刚才来过了，你得去做个全面检查，没什么问题，您就可以回到普通病房了。”
“白大夫不是说昨天晚上值班吗，他今天还要上班吗？”亚红想要证实昨晚到底是不是梦，于是就口齿不清的顺口问到。
“是的呀，今天还是他上班。”其中一个护士回答到。
好吧，看来昨晚的情景是真实的了，这也说明自己的脑子没问题，谢天谢地，亚红默默地祷告着。不过她还在想，好奇怪哦，昨晚明明闻到饭菜味道了，很真切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难道真的是幻觉吗？好真实哦......
说话间两个护士就开始给亚红穿病号服，然后她就就由另外两个护士推着做了各种CT、磁共振等检查，之后他就被送到了普通病房。说是普通病房，其实还是和普通病房不太一样，里面有一些急救设施的，比如氧气罐、心电监测仪器等。
中午时分，亚红被送到了她一开始住的病房，这才算是到了真正的普通病房了。到了这里意味着她的情况不错，只待恢复几日就可以出院了。
现在是七月上旬，天气炎热。亚红静静地躺在靠窗户的病床上，侧着头，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
窗子前不停地有麻雀飞过，这个住院部的后边就是一个小花园，花园里种的有各种高大的树木、低矮的灌木篱笆和一些小花，花园里不时的有飞鸟掠过，栖息在树木上叽叽喳喳的叫着......给人一种宁静致远的美好。
亚红就这样躺着，她不能起身，因为颅压太高，会让头痛加重，所以她就只能躺在床上欣赏着户外眼睛所及之处的风景。窗户半开着，不时地有风吹进来，感觉舒服很多。亚红微微笑了，艳阳高照，看着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美好，她内心真的想一下子冲出去，可是她稍微一抬头，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
午饭时间到了，病房的过道外黑压压的聚集了好多家属，都在等着趁这个时间点进来探望一下病人的情况。
“嗨！现在感觉怎么样了？”一个身影来到亚红的病床前，关切地问道。
不用转头，光听声音，亚红就知道是他来了，他的丈夫。
“感觉一切都还好，就是头疼得厉害。”亚红慢慢地转过头，望向那个一直陪伴自己而面容有些憔悴的男人。
亚红不知道，在她手术后，她的男人一直等在手术室的门口，直到她进入ICU病房，心急如焚彻夜未眠......
（二）
男人心想，进入ICU是不是意味着情况不好呢，男人心焦的心一下子悬了以来，惴惴不安，他不停地来回踱步。门口还有和他一样神情不安的其他家属。
男人觉得这个夜晚太漫长了。他买来了一块垫子，放在过道里，背靠着墙一直盯着病房门口......迷迷糊糊的他陪着亚红在公园里散步，有说有笑地走着，突然绊了一跤，打了个趔趄......
男人猛地睁开眼睛，从地上站了起来，感觉一阵眩晕，停了几秒钟缓了缓神，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一看凌晨5点多钟，这时ICU房门打开了，“谁是亚红病人家属? ”一个护士喊道。
“是我，是我。”男人蹭地跑过去，紧张地盯着护士。
“别紧张，病人情况稳定，一会陪着去检查一下，就转入普通病房了。”
“好，好......谢谢，谢谢.....”男人舒了口气，神情放松了下来，他喜滋滋地戳着双手，眼里闪着晶莹剔透的光。
一会亚红躺在病床上被护士推着出来了，她闭着眼睛，男人跟在身后，直到所有的检查完毕，亚红被送进了普通病房。男人被隔离在了住院部的过道外边，
“家属就在外边等着，需要保持病区的安静病人需要静养，只有吃饭时间可以探望。”一个护士回头向所有等在外边的家属说道，同时“咣”的一声闸门被锁上。
男人看着时间还早，就回到他们租住的一个30平米的房子里。他本来是要休息一下的，因为距离探望时间还早。当他躺在床上的时候，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明明很困就是睡不着，心里总觉得那里不得劲，空空的。终于等到探望的时间了，他一路风一样地向医院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
（三）
他一进门，扫视了圈，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头上缠着绷带，靠窗躺在病床上的爱人。他悄声走到床边，以为亚红睡着了，走到跟前才发现她只是看着窗外。
“一会儿我去问问医生。”男人小心翼翼地关切道。“哦，饭来了，你先吃饭吧。”这时饭送来了，男人转身接过餐盒，是流食。
这些饭食都是医院的食堂根据医生开的食谱做的，也是根据每个病人的情况做的。
男人把床向起摇了一点，希望亚红吃起饭来能舒服一些，刚摇了一点，亚红就叫了起来：“疼，疼疼疼......”
吓得男人不敢动了，就那样喂了几口汤，亚红就觉得堵得慌，吞咽困难，她缓了一下。
“让我自己来吧。”亚红忍着剧痛慢慢转动身体，把身体侧起来，她把饭盒放在枕头上脖子下靠近嘴边的位置。这样看起来整个嘴巴就在饭盒上了，她拿着小勺一口一口地喝着。男人拿着餐巾纸不时地给她擦着顺着嘴角流出的汤。
亚红觉得胃口好极了，不一会儿已经喝了半盒汤了。
“好了，一下子不敢喝太多了。”男人笑呵呵地说道。
“我觉得这一盒汤我都能喝完。”亚红口齿不清地歪嘴笑了一下。
“能喝完也不敢喝啊，医生特地交代的。”男人看着亚红心疼地说道。“没事恢复几天就可以正常吃东西了。”
两个人就这样聊着天，整个病房都笼罩在饭香中，每个病人身边都陪着一个家属，都在说着家长里短，询问着近况......
一会儿进来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大夫，胸前的兜里都别着不同颜色的笔，有红色的有蓝色的。他们询问着每个病人的情况。
他们来到亚红的床前，其中一个大夫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刚吃了多少？”
“刚才喝了半盒汤。她就是头疼得厉害，大夫看有没有什么办法。”男人急切地回答道。
“哦，胃口不错嘛。明天就可以调整饭菜了，加餐了。”大夫笑着说道，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本子，不知道写了什么，继续道：“其他的指标都很正常，情况很好不用担心。一会儿会有人过来给伤口换药。”大夫又叮嘱了几句就走了。
“不动的时候就不疼，一动就疼，简直是钻心地疼。”亚红口齿不清的说道。
“肯定是伤口在疼，没事，大夫一会给你换药，换完药可能会好点。实在不行我让大夫给你加点止疼药。”
“听说止疼药，伤害太大了，我不想要。”
“可是你疼得不行啊。要不等会看大夫怎么说。”男人握着亚红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满眼的爱怜。
几分钟后，主治大夫进来了，拿着一个托盘，他给亚红换好药后，同时又在头上的一个吊着针的管子上装上了一个类似手榴弹的东西。
“这个是止疼药，疼得厉害了，你就轻轻地捏几下，推点药进去，如果能受得住疼就不要用了。”
亚红刚想开口，就被男人打断了。
“这样最好，听大夫的，谢谢大夫。”男人有点高兴地说。
“好好休息，情况还是不错的，明天开始就要让病人下床走动一下，俗话说要接地气。”
“谢谢大夫。”男人朝着大夫颔首微微一笑。
午饭时间已过，护士开始挨个病房检查，让家属不要逗留了，晚饭时间在探望。
“晓君，把手机给我留下吧。”亚红口齿不清地对他的男人说道。
于是晓君留下手机叮嘱了一番，离开了病房。
（四）
晓君走后，亚红从枕头边上拿起手机当做镜子照了照自己，这一照不要紧，亚红的心里沉了一下，紧接着，她露出了难以言表的神情。她看到了自己歪着的嘴巴和并不严实的眼睛，还有因为肿胀而拉长的右脸，她不敢看，回家想着手术前医生给她的谈话......
“手术后会出现面瘫，这是手术并发症......”
“那会不会恢复好......”
“那就看个人的恢复情况，严格地说，会恢复，但很难，得做长期准备......”
想到这里亚红心里有种说不清楚的滋味，她以前可是非常爱笑的，这回笑不成了。
她转过头惆怅地望向窗外......天好蓝，小鸟在树上飞来跳去的真好，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幸运，没想到一觉醒来，还能看见第二天的太阳，老天还是很眷顾自己的，真的很开心，很知足了 ，再说了还有个恢复期呢，说不定自己就是那个奇迹，恢复好了呢！亚红在心里虽有苦涩但还是抱着希望，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不打紧，可是把她的头疼坏了，她就那样保持着那个姿势，慢慢地头疼一阵比一阵缓。就这样她忍着疼痛，始终没有去摁那个纸疼的药瓶，直到出院。
现在已经过去七个年头了，始终没达到自己的预期。亚红幻想着有一天奇迹出现，自己的脸能恢复正常，但那只是幻想而已，希望是美好的，现实往往会无情地打脸。亚红时常站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就好像每天盯着看能看好一样，她有时觉得自己很傻。在和家里人一块出去游玩时，亚红几乎不拍照，但她总是喜欢给其他人照相，有时候偶尔自拍一下，看看又很快删掉了。发现这个情况后，晓君总是偷偷地给她留下最美的瞬间，然后默默地发给她。亚红看到后，总是很自然地用手捂着嘴“哈哈”大笑，对着照片谈论着自嘲一番。
亚红现在也想通了，其实一开始就想通了，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她没有那么脆弱。她倒是觉得 一切都是浮云了，每天一睁眼看能到东升的太阳，能欣赏世间的景色，能体会人间的人情冷暖、喜怒哀乐那才是人生真正应该在意和记住的东西，其他的真的都是浮云了，这也许才是人应该真正最求的东西和渴望的东西，生命才是最珍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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