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大盗·第七章 逸仙殿阴影下
窃国大盗·目录梁国，云隐都，皇城。
逸仙殿中，八位内阁学士整齐的站成两列，皆一言不发，内阁首辅，韩义彰静坐在他们前方背对着他们。
“皇上驾到！”内侍监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原本在闭目养神的首辅第一个跪倒在地，八位学士也跟着他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山呼。
一位头戴五花冠，身着紫色法袍，打着赤脚的老人缓缓上座。
“众爱卿平身。”他不紧不慢说。
他就是梁国的皇帝，连续十年没有上朝，以至于朝中除了首辅和八位内阁学士外，没人知道皇帝到底长什么样。
“谢皇上。”众人平身。
皇帝左手扶额，右手一挥，示意首辅开始主持议事。
“嗯……昨晚来了军报，东南前线，陆挺总兵进攻……受挫，损失两万人马，现已……转进泊洲城。”兵部总领学士，聂世忠介绍。很明显，他花了点功夫才想出了“受挫”和“转进”两词。
“受挫？转进？聂爱卿果然才思敏捷。”皇帝无情的戳穿了聂世忠委婉的说辞。
“这个陆挺不中用啊。”
“启禀皇上，这陆挺是老臣当初举荐的，如今兵败误国，老臣理当同罪，请皇上治罪。”首辅跪伏在地，一副负荆请罪的架势。然而他心里有十足把握，皇上不会降罪于他。
“首辅快快请起，区区一个陆挺耽误不了我梁国。”不出他所料，皇帝无意治他的罪。
“谢皇上隆恩，老臣必舍命以报！”首辅缓缓起立。
“好了，首辅不要动不动就把性命挂在嘴边，我梁国称霸天下之大业还要仰仗首辅啊。”皇帝顿了顿，“然而木已成舟，诸位爱卿有没有何良策啊？”
“现在当务之急，是决定陆挺剩下的那三万兵马的去留。如今公孙军已悉数退出我国东境，大军滞留泊洲，徒增开支，无益。不如尽早撤回内地，再做长远之计。”聂世忠说。
“先撤回内地，再做长远之计？聂大人说得好轻松啊。此次派陆挺出征，是要其拿下公孙的腾关，以控制腾岭山脉，为我国征伐岭东三国做准备。如今未取腾关，就将大军撤回内地，谈何长远之计啊？”说话的是韩昭阳，工部，户部总领学士，同时也是首辅韩义彰的儿子。
“哦？那韩大人有何高见啊？”聂世忠不悦。
“依我看，再向陆挺增派两万人，令其即刻出征攻克腾关，将功折罪。”韩昭阳说。
“韩大人可知向东境增兵两万要耗费多少粮食，要调动多少军械武备？韩大人总领工部，户部上月才以‘国库亏空，民力竭尽’为由，拒不向西路军增调补给，迫使其由乌孙国腹地撤回。这才三十多天而已，韩大人就把国库的亏空，和枯竭的民力补回来了吗？”聂世忠质问。
“哼！聂大人，谁不知道西路军提督郑云台是你嫡系，他孤军深入敌境，耗费数月军辎粮饷却战果寥寥。照他这么个耗法，梁国府库这个月就要见底。但东路军不一样，只要再给陆挺增兵两万，不出一个月，腾关即可收入囊中，彼时，整个东北平原的千里沃野和百万人口都归我梁国，增加的税收，远高于花费的军资。”韩昭阳侃侃而谈。他设想的回报相当诱人。
“就算韩大人此言不虚，此次远征也难以为继。整个泊洲县辖地人口本来还不到一万，五万大军进驻长达一月，极大扰乱了地方民生，严重消耗地方收入。尔后，为期六日的围城战更是雪上加霜。况且泊洲城为去年夺得的新城，本就民心不稳。此时若大举增兵，恐激起民变，得不偿失啊。”发话的是刑部总领学士刘恭。
“大谬！若真如刘大人所言，此时不向陆挺增兵，才会激起民变吧？两万大军一到，腾关都唾手可得，我看那个刁民还敢反！”韩昭阳说。
“皇上，依微臣所见，韩大人增兵之策倒是可行。”次辅喻文礼突然发话了，而且语出惊人，众学士顿时鸦雀无声，面面相觑。首辅，甚至是一向对争论无动于衷的皇帝，此时都将略带惊诧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喻文礼任由寂静持续了半晌，才再发话：
“不过，领兵人选得换。陆挺毕竟是败军之将，再用，恐不能服众。”
“臣附议。”喻文礼话音刚落，就传来了附和的声音，皇帝循声望去，只见苍髯皓首中间，一缕黑发兀然矗立。这是礼部总领学士，常怀仁，也是整个内阁最年轻的学士。
韩昭阳此时才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他刚要发话，却被他父亲，首辅韩义彰堵住了嘴。
“嗯……大家莫争了，当下最要紧的是，要陆挺从战败中缓过来，东路军要重整旗鼓，梁国也需要一个缓解民力负担的时间。依老臣看，眼下先令陆挺把三万人撤回来，朝廷再治他的罪，等办完了这些，内阁再议增兵，换帅之计策，如何啊？”韩义彰抢在韩昭阳开口之前赶紧说，深怕他儿子再开口，打乱了他的算计。
“首辅老成谋国，实心用事。那好，就按首辅这意思办了。”皇帝拿定主意，随后命司礼监拟旨，即刻转送泊洲前线，陆挺将军幕帐。
明面上的事议完了，夕阳西下，内阁退班。高耸宫墙的阴影下，暗斗拉开了序幕。
“增兵泊洲之事压下来了，看来我们可以暂时松口气了。”然而聂世忠却无法真正的放松下来。
“不过，在这事上韩义彰竟能松口，实在是出人意料。”
“聂大人所言极是，韩义彰素来老谋深算，此时妥协必有阴谋。”刘恭接过话，但也揣摩不出韩义彰的心思。
“依晚辈愚见，首辅此举是旨在保全陆挺总兵之位。”常怀仁已对韩义彰的计策有所察觉。
“此时是否出兵腾关，看似是内阁争论的焦点，实则对首辅父子而言无关痛痒。此事真正的关口在于，如何能在陆挺战败的情况下，保全其前总兵之职，进而，将东路军牢牢把控在首辅掌中。”
“但东路军提督，陆挺之兄长，陆琛本就是是韩义彰的门生，如若是只为掌控东路军，那此举未免有些画蛇添足了吧。”刘恭难以信服。
“不错，掌控东路军只是首辅此举的意图之一，另一层意图，则是为了顺承天意。”常怀仁说。
“顺承天意？”聂世忠不解。
“是，皇上不愿罢免或降罪于陆挺。”常怀仁答。
“陆挺之兄长，是当今东路军提督，总领我国东线战事。除了他，无人堪此重任，且东路军二十五万人，如若生变，梁国危矣。故，皇上与陆提督之间不能生嫌隙。”
“老夫明白了，皇上如若罢免其弟陆挺，必然招致其不满，从而君臣之间生了猜忌。彼时，皇上进退两难，撤换陆琛，无人堪此重任；不撤陆琛，又恐其拥兵自重。”刘恭恍然大悟。
“但陆提督虽是韩义彰门生，然而其品行正直，实心为国，坐镇东线四年以来行事谨慎，抗敌奋勇，从无损公肥私之举。这些，皇上都知道，所以理应不会猜忌陆提督啊。”聂世忠质疑。
“诚如聂大人所说，陆提督品行端正，忠心为国。然而陆挺毕竟是其弟，兄弟之爱，人之常情。纵使陆提督不会为此徇私，皇上还是不免有些疑虑。这疑虑积少成多，便成了嫌隙。到那时，皇上便进退两难了。首辅老谋深算，必定是想到了皇上的这一层心思，所以才就此罢休。”常怀仁答道。他对人心洞若观火，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进内阁。
“可惜了，韩义彰有这般悟性，却偏偏要走邪道。”聂世忠感叹。
“聂大人慎言，首辅之意，还是不要妄自揣度为好。”常怀仁提醒。
此时，同在宫墙阴影下的首辅韩义彰一派，也在为这场暗斗而竭尽全力。
“陆挺啊陆挺，你还不能倒啊。”韩义彰心中默念，陆挺绝对不能动，谁来给他当替罪羊呢？
在远离皇城宫墙的边境线上，对这场暗斗一无所知的替罪羊在落日余晖之下，进入了梁国边境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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