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洵珺天下 番外之废后(补)

永宁十二年六月,壬戌。

这一日大燕的早朝出乎意料的长,从旭日东升就持续到了烈阳当头。长安正值暑气最盛的时节,是以殿内虽然放了两炉寒冰祛暑,但分列大殿两侧要么站、要么跪了一个早上的文武百官,个个脸颊上都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饶是如此,高坐在御阶龙椅座上敛眉凝目注视着百官的永宁帝,似乎并没有退朝的意思。

今日的朝会一如既往是些琐碎之事,议论最多的也就只有半月前永宁帝突然宣布的废后诏令,大燕设下三省六部,尽管门下省鲜有人赞同此事,甚至封驳回去,可永宁帝毕竟是开国皇帝,他铁了心要做的事,哪怕坏了自己的规矩他也会做到。

因此废皇后一事,从半月前议论纷纷到如今无一人再敢反对,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今晨早朝末尾,皇帝就吩咐人着手去办此事。

可偏偏在各大臣准备行礼退朝时,一名着绛紫色衣衫,灰头土脸的少年三五下打退门卫,气喘吁吁地闯进殿来,跪倒在地急声喊道:“父皇!我不同意!我绝不同意!”

少年正是半年前被派去北境军营历练的宁王——燕其琛。

不出意外的话,他将来还会成为大燕的储君。

燕洵显然对冒冒失失闯进来的儿子十分不满,面色一下子阴沉起来,厉声道:“你不是在燕北大营吗?谁准你跑回来的?”

心心念念着自己母后的燕其琛已顾不得解释这些,只是一个劲儿地劝道:“父皇,儿臣知道擅自跑回来违反军规!可我也是听说您要废后才回来的!父皇,您为什么要废了母后?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就算伊贵妃的死,甚至我母亲的死真的是她做的,可这么多年来她在背后帮你做了多少事,你犯得着要废掉她吗?”

这话已带了几分怨意,燕洵冷冷瞥他一眼,仍是厉声道:“朕做何决定,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他转头看向一旁站立的风珉,命令道:“还不快把宁王带下去!顶着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跪在朝堂上,成何体统!”

“喏!”风珉立刻带人上前,正欲架住燕其琛的胳膊,他却站起来闪身一躲,再一扬足、一甩拳,两个侍卫不防,登时被他打趴下了。

风珉和其余人见此,一时间都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谁都知道,宁王殿下是皇帝亲手带大的,小小年纪便武艺超群,聪明伶俐。再加上他皇长子的身份,侍卫们就算遵从的是皇帝口谕,却也不敢真的和他动手。

“燕其琛!”

御阶上的燕洵愈发震怒,径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赫然怒道:“你去一趟军营,难道就学了这些拳打脚踢的功夫回来打自己人吗?”

“父皇!”

燕其琛忽然伏下身子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悲戚道:“儿臣知道今日之举太过莽撞,可儿臣并非有意扰乱朝堂,只是皇后娘娘虽然并非儿臣生母,可多年母子相称,情意犹在。儿臣不希望父皇废了她!”

说着,他再次弯腰低头重重地磕下,地板上“咚、咚、咚……”的响声传入群臣耳里,所有人面面相觑,个个脸色复杂难以言喻。

废后这个决定,燕洵也是想了许久才下定决心的,也料到燕其琛必定难以接受,所以他才挑在儿子不在的时候宣布。只是没想到,这孩子为了母亲,竟不远万里跑回来求情。

大殿里静寂非常,只听得见燕其琛不停的叩头声,眼看着宁王额头都磕出了血,有几个大臣趁此机会齐齐出列跪倒在地,闻名朝野的老古董脾气礼部尚书陶蠡请求道:“陛下,诚如殿下所言,皇后娘娘自执凤印以来,除去宁妃与伊贵妃之事,后宫诸事皆打理得井井有条。纵然有罪,可功过相抵也不至于废后!求陛下就看在宁王殿下一片孝心的份上,收回成命吧!”

“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一时间,殿上近半数人都随礼部侍郎齐齐跪下。就连年纪最小的三皇子燕其瑞也心疼自己的哥哥,带着哭音地向燕洵求道:“父皇,求父皇答应大哥吧!大哥的头都流血了!”

场面一时失控,燕洵没想到原先已经同意了的大臣又被燕其琛煽动起来,不由得震怒非常,冷声一哼,咬牙道:

“想要朕收回成命,朕死了都不可能!”

他看向风珉道:“风珉,还愣着做什么?把宁王带下去,罚他在宫中面壁思过一月!”

风珉倍感无奈,只得亲自上前,一面抓着燕其琛的胳膊把他扶起来一面在他耳边小声劝道:“殿下,你是知道陛下的脾气的,你越是这样他越不可能松口。咱先回去,之后再想办法吧!”

燕其琛不愿,固执地摇头道:“皇后被废,打入冷宫之后就是死路一条。如今圣旨已写,今日是最后的机会了!我绝不放弃!”

说罢他又要跪下去,风珉一咬牙,干脆拦住他的膝盖,一把将他抱起来扛在了肩上。

燕其琛被吓了一跳,在他身上胡乱挣扎,又拍又打地不停大叫:“风大将军你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这是对本王不敬,你快把我放下来!……”

风珉全然不理,看向燕洵道:“陛下,微臣会把殿下带回去好好照顾的!”

说完,他扛着人,在众臣目瞪口呆的眼神中转身大步一迈就出了殿。

燕洵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倒是暗暗松了口气,幸亏风珉够机灵,否则依燕其琛的性子,只怕会磕到他同意为止。

然而,待燕洵挥手示意散朝,殿内方才跪下的一群大臣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显然,这些人是想趁着今日宁王一闹,再试试能否改变皇帝废后的决心。

不过大臣可比儿子好应付多了。

燕洵想了想,冷笑一声道:“怎么?诸位是嫌今天的热闹没看够吗?”

仍是已值古稀的陶蠡喑哑着声问道:“陛下,废后一事,就不能再做商量吗!”

燕洵瞥他一眼,道:“陶尚书,朕看在你年纪大了,之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予计较,可您现在出尔反尔,先不说有损大燕朝臣颜面,今后你们怀宋旧部还拿什么让朕安心地养着你们?”

话已至此,陶尚书不得不闭嘴。可今日不知是不是有燕其琛壮胆,立马又跳出了几个平时不太喜欢说话的大臣为皇后求情,接着又有人跳出来反驳,一来一回地,没个完!

朝会上这种现象太常见了,燕洵每次都是悠悠地坐在龙椅上,任由他们争论,自己像个旁观者似地静静地听着。

于是,大臣们为废后一事直吵到晌午,个个争得口干舌燥,饿得前胸贴后背时,才一一住了口,等着皇帝退朝。

燕洵一下朝,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往麟德殿赶,奔到宫门口才想起来穆宁珺已搬去了西冷宫,十分无奈地又匆匆赶了过去。

宫人都知道伊贵妃就是在西冷宫侧殿焚火自尽的,因此极少有人愿意过去。如今皇后被废,今晨刚搬进冷宫时,除了两个贴身侍女,再无人愿意陪同。

燕洵一踏进宫门,便明显地感受到了这冷宫是真的“冷”!繁枝遮阳,地板阴湿,殿内也是又暗又潮,进门摸黑瞧见了穆宁珺,不由分说他就拽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哎,你这是怎么了?”

穆宁珺大惑不解,任由他拉着往外走,待走出前院时才挣扎着停下,拉着燕洵的手问他道:“到底怎么了?下朝这么晚?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她看到他身上还穿着朝服,就知今日朝会不大顺利了!

见她这般关心自己,燕洵只觉得更气,气他自己怎么想了这么个馊主意,让她要住到这破地方来!

他低着头暗自气了半天,无处发泄,只得闷闷地回她:“没事儿!”

他这样子让穆宁珺不由得想起有一次燕其琛不听劝告闹着要骑一匹烈马,最后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父子俩一不高兴起来,皱眉敛目的神情简直一模一样!

想到这儿,她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燕洵疑惑道:“你笑什么?”

她止住笑,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故作严肃地道:“没什么!”

这下燕洵总算被她逗笑了,屈指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好啊!你竟敢学我说话!”

“怎么不敢了!”穆宁珺颇为得意地道。

片刻后她又问起他正事来:“燕洵,到底怎么了?”

燕洵长长叹了一口气,凝视着她问道:“珺儿,你不觉得我太自私了吗?”

“嗯?”穆宁珺更为不解。

他指着身前的宫院,道:“你看看,这又湿又冷又暗的,哪儿是能住人的地方!我把你弄到这地方来,你就一点儿都不委屈?”

穆宁珺顿时明白了,他这是在生自己的气!

她一句话不说,只拉着燕洵再次走了进去,燕洵不情不愿地跟在她身后,一路穿过前院,进了漆黑的内殿,只见穆宁珺点了一根蜡烛,借着烛光继续往前,这内殿竟有一道后门,一打开,顿时犹如天光乍现,眼前一片明亮。

燕洵眯了眯眼,适应光线后才看清,原来这冷宫背后竟还有一座带荷塘的花园,只是太久无人打扫,略显凌乱和破败。

“这个地方是我无意间发现的,过几天你派几个宫人过来,帮我收拾收拾,这边空地可以种上些花草药草,那边的凉亭修一修可以喝茶下棋,旁边的能安个靶子练箭,以后啊,你烦了闷了,都可以到这儿来散散心,多好啊!”

她说得兴致勃勃,燕洵反倒更愧疚了,一把抱住她道:“珺儿,我……”

他一时语塞,真不知该说什么才是,她总是这个样子,为了他什么都能忍受。

“燕洵……”

穆宁珺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说道:“你别这个样子,我真不觉得委屈。从前那么多风风雨雨我们都闯过来了,愧疚,感谢,委屈这些东西,你我之间根本不存在,反倒是你,总给自己太多不该有的压力。”

她在他怀里抬头,伸手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心,眼神温柔地道:“我从不是重物质的人,但如果我这么做,让你觉得愧疚,觉得对不起我,那反过来,我也会很愧疚的,你明白吗?”

燕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或许就像她说的,是他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他一直觉得爱一个人就要给她这世上最好的一切,却并没有想过,她愿不愿意接受,她喜不喜欢。

“好了好了!我们不纠结这件事了。你刚下朝,一定很饿吧,我把饭菜给你热一热,我们再吃点儿!”

在朝堂上饿过了头,燕洵本不觉得饿,现在听她这么一说,肚子就咕咕叫了两声,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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