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 在秋天的眉梢吟唱

深秋，原野肃穆得像教堂

在庄严的秋色里，蟋蟀，神圣地吟唱

她把声调调得绵柔，低低地贴向大地的胸膛

纤细的嗓音，从草丛中滤出来，从禾田里漫出来

湿湿地，滑滑地，飘着薄雾般的韵律

这丝丝入扣的幽鸣，盘旋着，弥漫着

拨动秋天最为曼妙的琴弦

蟋蟀，用一口纯正的乡音吟唱

颤抖着母亲呼儿唤女的细嗓

秋的眉梢，蟋蟀坐在稻叶上吟哦

她在葵花的转盘里出口成章

苞谷为她搭起音乐的殿堂

野菊花上落满歌声的幽香

她跃上地头的锄把儿，细细地把秋色瞭望

柔柔地，绵绵地，飘着炊烟的远思

透着圣洁的重量

蟋蟀，是秋声忠贞的卫士

她声声款款唤着村庄的名字

蟋蟀熟稔的声音，从故乡的墙脚跟着我

一路唱到异地的黄昏。她泛起的颤音

宛若我思乡之心的律动

悠悠地，瘦瘦地，挂在老家的屋檐下

藏在瓦罐里，栖在灶台旁，裹进母亲的围裙中

她是昏黄的油灯下，一针一线

母亲拉鞋底如丝如缕的幽响

蟋蟀，音质里染着母亲的银发

流连着母亲喋喋不休的慈祥

从秋的腹部，蟋蟀一声声把秋色唱得凝重

蛩鸣频断续，秋暮一何速

她用皎洁的声音，把月色里的轻寒吐出

素净的月光下，似伴着母亲纺车的纺娘

一抽一缕音符，一抽一盏萤火

疏疏地，朗朗地，催懒妇惊醒

促织一身寒衣为行吟御冷

蟋蟀，欲将心事付瑶琴，弦断有谁听

寒蛩惊梦，独绕窗棂，哀音动秋容

在秋的帷幕上，蟋蟀用叫声凿出密密的细孔

把思乡的念头过滤得几近透明

蟋蟀抑或是一群曾经欢蹦乱跳的孩童

纯净的嗓音里，唱着儿时的歌谣

深埋着童年的窃窃耳语，把越来越厚重的思绪

期期地，艾艾地，凝结成人到中年的

一声声《秋声赋》

蟋蟀，她细声地吟着我的乳名

唤我回归儿时的明净

深秋，蟋蟀的呢喃像露珠般晶莹地滚动

沏一壶用蟋蟀的嗓音炮制的酽茶吧

循着旧梦复发的弹唱，再吟亿万斯言

切切地，深深地，再举蟀帜，再振钢翅

穿越这思乡的苦旅，顾盼田畴里故土的秋意

把来而不往的人间思量

跃动成带着光芒的金色肖像

蟋蟀，伏在秋天的眉梢上，向着远方

声不能及地吟唱……

2015年10月16日于黄果树初稿

2016年8月21日于西安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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