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材厕所 为何 “歪打”不“正着”？ 厕所门对着正门要怎么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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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排泄的选材，古往今来的文艺作品都鲜有涉及，大概是荡漾在传统文道之间的酸腐气和堂皇气使然。排泄从来都被人们掩饰回避，“更衣”、“方便”、“五谷轮回”这一类似是而非的语词纷纷取而代之，从而淡化了排泄行为本身的自然含义，而这个最天经地义，最无关善恶美丑的人类活动，也被人们冠以了诸多贬损恶俗的属性。其实，无论是文人还是美女，无论是专家还是领袖，他们作为人的一面和我们普普通通的大众并无二致，他们排在高级马桶里面的排泄物比我们在公厕里面弄出来的根本好不了多少。所以，在排泄这个单纯的行为上，我们人人生而平等。
新时期以来，排泄题材成为了新锐们反抗权威、体现人道的一种新的落脚点。在诗歌界下半身诗派的诗刊上，在电影界陈果导演的镜头前，如厕这一原本为人们所忌讳的行为被摆上了案头，寄托了思考，赋予了意义。而戏剧界也不甘落后地推出了由过士行编剧、林兆华导演的《厕所》。看得出来，这两位老搭档借厕所说事，目的远非在戏剧界开拓排泄题材那么简单，依我揣测，他们似乎更带有一些老顽童的心态：泼出了一盆比冷水还冷的东西，给高台教化的传统势力一个惊诧。但遗憾的是，这种恶作剧式的反抗，在舞台整体呈现的时候，却和他们的期望有一点南辕北辙，最起码在戏剧创新性这一点上，我们看到的仍然只是传统文人“欲赋新词强说愁”的尴尬与无奈。
过士行的戏剧以荒诞和冷静为其主要特色。无论是《闲人》系列之中的“习惯爱好异化人”，还是《坏话一条街》之中的“语言话语误导人”，他笔下的市井小民永远都活在一种自我分裂的精神疾病之中，而老过悠载游载地像一个隐者，在他造就的这个闹市中，不动声色地描摹世态，刻画众生，洞若观火。这样的功夫与过士行所笃信的禅宗玄妙有关，另外也不能不提及他曾多次表达过的“世界是复杂与多样”的世界观。在过士行的内心深处，好似存在某个殊俗迥异的精灵，他引导过士行用悖论的眼光洞彻世事，也最终诱惑过士行用达观的心态和特异的视界写出了一部部“离经叛道”的都市寓言。这本是一种壮举，是打破剧坛垄断、消解精神一元的有益尝试。然而可惜的是，这样的智慧与经验在新的《厕所》之中却显得格外脆弱，让我们无法不遗憾而揣测，到底是什么原因拉了这位隐士的后腿？
《厕所》的厕所，这个本来具备足够冲击力的都市题材，在过士行的慧眼之下已经浮现出可供挖掘的极大空间，但是在随后的舞台呈现过程之中却无可避免地受到了过多来自戏外的干扰。作者太急于说出这一个戏的“与众不同”，导演太注重它的“惊世骇俗”，演员太专注于它的“前所未有”，《厕所》遂不觉远离了其文本内在的含义，成了高雅——庸俗对立下的牺牲品，人们的视野也自然地被引导到《厕所》里面的脱裤子、解手、骂脏话等等道德层面，而剧中的人物性格、人物命运、故事情节、社会学意义这些原本金光闪闪的亮点却都被撇到一旁，黯然失色。这无论如何也是一种阅读接收的失误和宣传策略的失败。
看得出来，过士行考虑到了这一题材可能产生的副作用，因此他在剧中设置了知识分子宣讲人这一角色来加强表现力度，弥合负面倾向。这一类自身即存在病态的知识分子形象在过士行的剧作之中并不陌生，《鸟人》中的丁保罗，《坏话一条街》中的疯子都属此类，但是后两者所发挥的作用却远远大于《厕所》中那位带着南方口音的大学教授。《鸟人》中的丁保罗一直在充当鸟人人群治疗者和分析人的角色，因而从他的立场上看待鸟人，会有某种统一贯之的荒诞视角。剧作者的目的显然是通过大学教授来传达思想，宣讲潜隐在这个粗鄙题材背后的高深含义，因此知识分子成为了第三幕结束时的关键人物。他满口的“摩西十诫”与“如厕箴言”，在剧作的结尾更是形象地被林大导独立、反复、强化，变成了万人如厕大宣言。这种处理笨拙、强硬，使得剧本表意更加分裂，反而成为了画蛇添足、拔苗助长的最好诠释。
《厕所》之中贯穿全剧的核心人物是史所长，这个为了比肩《茶馆》中的王掌柜而塑造的角色。史所长仅仅是一个随波逐流的见证人，他性情温和婉顺，面对诸多世态怪象，除却发牢骚就无从应对，他缺乏和环境抗争的悲剧张力，同时也充当不了提炼人生、宣讲真理的布道者角色。史所长的命运远远不如王利发的动人，王利发用个人奋斗的最终失败所揭示出的人生意境，是史所长个人卑微的生命遭际所不可比的。缺乏足够力度的史所长无法担当起抒情达意，发扬题材的任务，而那个硬加上去的知识分子也愈发显得单薄失色；围绕厕所而出现的浮生众像也因而沦为了强加上去的预设符号。
如此看来，过士行这一次是有点操之于急了。对于题材把握的失当和剧作呈现内涵的含混，成了这一次最大的失败，本来有待挖掘的绝妙题材被想当然地概念化和绝对化，这一题材歪打却没有正着。此部剧作与先前的创作相比，仅仅流于高不成、低不就的二流作品，成了另一种图解概念的产物。
剧本本身的硬伤制约了导演的创作和演员的表演，但是剧中仍然有不少鲜亮之处。好话无需多言，本着对过士行这位戏剧隐士的期望，本着对林兆华这位工夫导演的期望，本着对国家话剧院这个代表中国话剧水准院团的期望，我愿拭目以待！毕竟在很大程度之上，戏剧艺术的生命正在于不断的自我革新与勇敢的摸爬滚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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