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南国

也许是缘于入春,杭州这几日不停地下雨,让人没个安歇。

雨珠不住轻落,行人经过,断了线的珠子便刚好从一簇红豆跳到一人的伞面边缘。

不同于京城的拘谨,更不像边疆人的粗俗,江南属于一隅净土。伞上虽落了雨,衣上虽沾了清,那人却不恼,只是缓缓抚走了肩上的水珠,继续走自己的路去了。

却不像夏梅那样,一下能浇个透彻,贺朝没多喜欢春季的雨,缘由也简单,过了惊蛰后,人间本该回暖,却因一阵风雨来,又冷下去。

就像现在他的处境,本来应该随便找个地方混吃等死,结果被教书先生鄙视了个完全,见他吊儿郎当的样儿,说:“你这种人,还有什么用?”

他把老师打了。

然后不知怎的,又得转所学校上课,真是气人,他心里闷闷地想,倒离书院是不远了,估摸着只差几步……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贺朝一愣。

空谷幽兰、昆山碎玉、长白池泉,单独吟诗的字句清晰,不染不妖,雅致、有力、绵延、清澈。

没有词可以形容完的声音,就这样实实地撞到了他。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随着那句清脆的音落下,一群稚嫩的童声齐齐诵道。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透过淡色的绵雨,透过扑簌的枝条,透过春季独有的淡致的空气。

学馆的先生看着年轻,估计与他是差不多的。皮肤很白,嘴唇随着一字一句微动微阖。手腕、手心、指尖,指甲修长却无女感,将整个人衬得冷冽又分明了许多。

一纸冥烟雨,悠然入我心。

谢俞正上着国文课,隐约听见学馆外的“簌簌”声响,下意识地朝动静传来的方向一偏头。

四目相对。

贺朝怔神,片刻后才用懦懦的语气开口:“李商隐的《红豆》?”

“王维,《相思》,”谢俞心道这人看着快二十岁了,脑子却不太灵光,自己凑了个诗名不说,还能将王维和李商隐搞混。想来应该是前些天被另一所学校开了的贺大少,于是谢俞正了色,只问了句,“今天要来的,贺朝?”

温润的嗓音,冰冷的语气,放在他身上却没有多违和,反而更显风雅,贺朝这样想着,嘴上不知廉耻地说道:“没想到先生知道我,贺某三生有幸啊。”

一个月前伸手可以打教书先生,半年前一句话就包了西湖游船,两年前又疯疯癫癫地在雨雪深冬去跳没结厚冰的湖。

无人不知贺大少。

“嗯,你坐在后面那个位子上。”他抬手指了指最后端的桌子,淡淡地道,好似眼前的人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学生。

在谢俞刚要回身时,贺朝直接上手拉住他的衣角,还小声问:“我眼睛不太好,能不能坐前面些?”

谢俞只应了声“嗯”,又指向第二行最旁角的位子。

贺大少是坐不住安不下的,刚坐到自己的位上,又戏谑道:“先生就不怕我一拳头上来?”

“不怕,”他轻拂了下自己的袖子,“你打不过我,所以劝你珍惜生命。”

这会儿,谢俞看了他一眼。

稍纵即逝,便转身授课去了。

时近春分,天近暖,这几日阳光灿烂得很。

正好放假,贺朝在谢俞的书房里坐着,几日下来,他倒是发现这个教书先生刀子嘴豆腐心,混熟了之后一点都不用怕,这时正恳求地道:“先生,能否出去放风筝啊?”

“你去吧,我也没拦你。”谢俞答完,又提笔写字去了。

桌上宣纸平摊,砚台方然,笔在砚上刮了几口,又轻慢地落下,一直到了纸上。

窗棂映进来几缕阳光,和纱窗的影交织混杂在一起。

“先生,谢先生,”贺大少就蜷成一团,上半身趴在案上,“谢俞,我们一起出去吧,外面朝光正好,适合放风筝的。”

谢俞刚写完一个字,停下笔,想着这词是写不好了,说:“不许直呼师长的名讳。”

“你比我还小一岁……”

“走吧。”

“干嘛?”

谢俞没答,外头的阳曦确实艳极,春季的东风彻底消了冷意,只剩一阵阵的昕暖。书院前栽了一树红豆,此时随着暖风扑簌着一隅的叶子,声响纷纷。红豆下一方石桌,杯盏俨然,估计是谢俞小憩时放的。

贺朝揣着纸鸢,一撒一拉一放,那风筝便飘扬在空中了。这会儿看去,活像一只飞燕在低空中盘旋。

谢俞站在一旁,双手抱臂,视端容寂。

“谢先生,你看我放风筝帅不帅?”

谢俞随手拿石桌上的瓷盏,抿了口发凉的茶水,边敷衍地向耍帅的贺大少作答:“好看。”

“有多好看?”

“让我觉得,你这样的性子,实在可惜了你这张脸。”

口齿伶俐,贺朝心道,嘴上却没说什么,只是一步步迈向先生,一把将他拉起。

“谢先生,别坐着啊,起来晒晒太阳。”他拿手攥着谢俞的手心,直把人往外带。

不巧,顾这忘那,一阵说不上大的风吹过,却直接偷——不对,是掠走了这只纸鸢,贺朝还想去抓,结果这风忽大忽小,最后成功掠夺,走了。

只留下贺大少风中凌乱。

噗。

“谢先生,你笑了。”

“没有。”

“明明就有,谢俞你别蒙我哈。”

“没有。”谢俞神色依旧如常,心底也早就平静下来,作势要回身,结果被贺朝拦住了脚步。

他拿自己的手紧攥着谢俞的,随后变成一只手钳制两只的情形,贺朝又抓着他的手往里拽,一把把人推到院里墙上。

“谢先生,”他故意往先生耳朵旁哈气,等人耳根泛起一层粉红——朱红加上皮肤白的颜色的时候,才说出下一句话,“帮我写个字儿呗。”

没想到,平时文静儒雅——是冷到极致的谢先生直接挥拳招呼他。

“诶,谢先生!谢俞!老谢!”

贺朝没还手。

好了,莫约一刻钟后,书房里坐下来两个人,一个伤痕累累,一个清闲如斯。

“你要写上什么字?”谢俞还是一脸平静,好似刚才打他的不是自己似的。

“帮我写首词。”

“你说来。”

贺朝靠到案前他肩旁,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谢俞便一个字一个字地写。

“晓看红枝沾袖枝。怎知俞叶寄青丝。朝光正好,汴水信笺迟。

红豆引君无断绝,一蓑烟雨浸江莳。君何知也?”

是首《相思引》,谢俞把他说的字一一写下,罢了,只是直勾勾看着他,仿佛在问“最后一句呢”的神色。

“嘶——嘴皮真痛,老谢你下手轻一点啊。”贺朝故意吸了一口凉气,好似——不必好似了,就是想让谢俞看看自己伤得多重,也没有真想到什么词句。

谢俞又冷眼瞪他:“谁教你你能这样不尊敬师长的?”

“我、错、了。”

“我自己写了。”谢俞说完就往宣纸上落笔,终于是完成了。

“此物最相思……谢先生引用得好啊,怪不得那么受,各位学生的喜欢。”

谢俞的嘴角抽搐了下。

然后,那张字被裱在了学院的墙壁上。

孟夏正是草木盛长的时节,蝉鸣蛞噪,鸟啼千转,好似在闹中取不得一点儿静意。

可是对于贺朝,窗外喧嚣似乎并不起甚作用,近来几日都是困极,像没睡觉的样子。

例如今天。

谢俞背身吟了一段岳帅的《满江红》,音色没被夏季的暖阳感染多少,只是寒气中还透着十足的中气,却是一种独特的悲壮。他转回身时倒是关心起贺朝来——这学生习写算术皆不在话下,又识诗词绘画,也不知是谁传说“贺大少青年时不习不学、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

结果是,他瞥眼,发现贺朝第一次在自己的课上睡着了。

少年这会儿正趴在桌子上,同桌见谢先生看过来,欲要拍醒他,却被谢俞一个“嘘”的手势止住了。

谢俞嘴上继续讲课,抬脚却是踱步走向贺同学的位子,只一倾,拍了拍他的身子,口里也不讲课了,而是低声说着什么。

贺朝在这个觉里做梦了。

他梦到自己被骂,上个学院的先生姓徐,女的,生得不叫亭亭玉立,说得不能出口成章。

还有什么来着?

嗯,应该跟她解释,自己是为什么在课上睡着了的。

“你这种人,能有什么理由?”

“不是的,我是因为……”

“快点回去,我担不起你这种学生。”

什么叫“你这种人”?

斯时,谢俞不语,到了下课便让学生们嬉戏去了,他见贺朝紧蹙着眉头,喘息声重得吓人,想叫醒他。

“贺朝,你先醒醒。”

贺朝却还在半梦半醒之间,这睡得确实熟,谢俞都要怀疑自己的威严了。只听见贺朝道:“啊?先生,不好意思,我……您别让我退学就行。”

“你理应有很多学校供选择的,先把原因说了吧,要么你再休息会儿,下节课不重要,你会了的。”谢俞神色还是平静,却在语气上明显暴露了一丝关心来。

贺朝一怔,随即醒了神,没什么解释,只道:“没什么原因,谢先生,我就是有点累,夜里睡得晚了。”

“近来有心事?”

“谢先生,你把手伸过来,闭眼。”贺朝没解释,只是轻声唤他。

他照做。

手腕上轻落下一串东西,因视觉无用,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感,故而有点痒,他也没计较去了。

圈住手腕,又是轻系起来。

“好了,可以睁眼了。”

是一串手链,斯时正系在自己的手腕上,绑的时候留缺,并没有勒痛感,配上绳串的深红,衬得手腕更白皙了些。最漂亮的点,在手链上吊着红豆,为两颗。

这时,是民国二年五月十一。

“就为了这个?”

“嘿嘿,先生,我串了好久,你就不能说句谢谢吗?”

“如果再拿休息时间弄这个,你等着被退学吧,”谢俞还是一脸的冰冷,贺朝却是听出了关心,然,谢俞又补了句,“以后不必给我送礼,身子总比交往重要。”

再后来,学子们都有一个挺好奇的问题。

谢先生怎么一直戴着这串手链,从未换过呢?

民国三年十月廿九,小雪。

尚且天冷,江南虽不下雪,可现在天晚,加上一场纷飞零落的雨,还是让谢俞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按照学习情况来看,贺朝到大雪时就可以升至北京大学了。

他放下茶盏,没说话。

屋里没点灯,窗外雨潺潺,黑云翻墨,乌压压的一片,无甚光亮。

谢俞起身,努力让自己不去想他,心底里却像缺了一块,冬风过隙,让人忍不住一哆嗦。

盯着窗棂的旧木看了会儿,正抬眼时,窗外却飘摇过一星点的火光,他捻了下木围,看见那人是脚步踉跄的贺朝,才撑上油纸伞,跑过去。

这人一身酒气。

“贺朝……你喝酒了?”

“没,谢、先生,我好、想你,”贺朝嘴上越发不利索,语句结巴,声音也轻,混在细细密密的雨声里,听不大清,谢俞把身子靠得更近才闻见,“我不想、离开先生……”

哭了。

他持着略显沙哑的嗓音轻声道:“你还是,快些走吧。”

贺朝只是倾听到他的犹豫,倾了身子,拂了衣尘。

又是一年春好处,今年春意虽减——自然是因为军阀间战乱而致的,不过身处临安,是没太多顾虑。

谢俞持笔落墨,只是挥毫,不兴时,纸上便现出一首诗。

雨坠在枝头

褐色的盘虬挂满了银绸

我望向一树的梨花

它们洒来一片的清香

不消时

铺了满地的涟白

雾蒙蒙

雨濛濛

春弃寒来暖蓬篷

不计春来暖未还

心中自有春欣然

民国五年四月二日,

谢俞于院中作。

一树梨花落了雨珠,显得柔和青翠了些,又有欲坠之意,几番拍打,竟是真的打下几只清香。

谢俞无心作什么葬花的矫情事,只是触景生情,绕回刚才想到的战乱,又想起贺朝来。

贺朝自然不会做什么卖国求荣的肮脏事,却是怕有小人用计,他又这般冒事,令人不能不担心。

再抚上那串手绳上的红豆,却是缄默无言了。

他坐在石桌旁,本想细抿一口茶盏里的龙井,不曾想刚赏花作诗的时间太长——若是正常人喝茶,杯底都不知亮了几次,他这一口,又被冷了个哆嗦。

“凉了就再泡杯来,我带了些茶叶。”

谢俞闻声一惊,刚要转身,却落入一个怀抱,贺朝将头靠在他的肩头,拿未锢着手套的右手抓着谢俞的手腕,食指正好碰到那链手绳上的红豆,喜色依旧。

“谢先生,我回来了。”

“贺朝,进门烧些茶去。”谢俞倾身,示意他跟着自己进去。

几年不见,学堂——然,一年前就不办学堂了,现在是谢俞的草堂,不过没太大变化,只是自闲下来后,谢俞变得更爱养些植株,院外种的红豆新生,迎春盛放,桃花含苞,海棠抽芽。

贺朝踏过门槛,嘴边道:“小园春色染春光,四季芬然诗满章。”

“这时候怎么回来了?”谢俞静静听他感慨完两句,问道。

“战乱纷繁,怕殃及江南,临安这带就由我领下了,”他清了下嗓子,极郑重地说,“谢俞,你可以叫我——贺帅。”

“哦。”谢俞听完敷衍应下,还不轻不重地掐了下贺朝不知不觉就攀上自己手心的手掌。

“目前来看,还可以安生一段日子,你最近要是遇上了不顺的事不顺的人,就像那些叛国贼一样的人,我帮你教训他……”

“滥用职权,”谢俞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里漏出了些笑意,而嘴上直接打断了他,“我没有什么仇人,你若要打仗,可别殃及百姓,还有,需得为他们多做事……”

贺朝一一应下。

“最后,惟愿你平安顺遂。”他解下自己手腕上的红豆手绳,将贺朝的袖子往上艰难地提了提,将那串明红色轻系在他手腕上,“是我新做的,送你了。”

不错,红豆是新生的,穿绳倒是没变,依旧衬着红豆,一阵静好。

“那你呢?”

“这不是你负责的吗?”

贺朝故作讶然,随即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木匣子,还带着一丝丝的松香味。谢俞打开,果不其然,是一串崭新的手绳。

“那我明日辰时再来找你,谢先生记得给我留早饭啊。”

“嗯,桂花糕。”

第二日,他果不其然就见到了桂花糕。

棉白色的糕身,洒了糖浆的鼓包,撒上黄桂花和黑芝麻,精致得很。

“我自己做的,你且吃着,不好吃的话……”

哪知贺朝睁亮了眼睛,夸赞道:“好吃!已经有两年多没吃过这儿的点心了,先生你做的太好吃了!”

“你喜欢就好。”

“先生,以后可不可以去我营里送些吃的,万一忙得脱不开身,也有东西解馋。”

谢俞应下。

“每日辰时去送。”

谢俞穿了件白底青纹褂,拿着几层盒绿豆糕,这会儿徐徐走来,像是带了一场细密的春雨。

“您好,我是谢俞。”

“谢先生啊,您请您请,将军在里面等您好久了。”战士将他恭迎进屋里。

贺朝穿着一件军衣,此时像是无心脱下外套,手上抓着钢笔,微蹙着眉,眼前摆着几张报纸,看见什么便起笔划线旁批,好似没察觉他的到来。

谢俞故意踏了几步。

“茶水放桌上就行。”

谢俞无言,只是轻步着到他的桌旁,指着报上一处注记道:“这处的字还是差了,还不算深思熟虑。”

贺朝见一只白皙手掌顶在报纸的那处批注上,一瞬的愕然,一瞬后却作虔诚状,洗耳恭听了。

“先生怎么想?”

“你看,此军若是从湖州攻过来,比起在塘栖作战,我们在半山,也就是皋亭山开战是损伤最低的,然,无论从人命还是文化上。”

“可,我们的军队不适于在山林间穿梭……他们又是亲日派的军阀,怕是有什么枪炮等的重火器。”

“自然不是要这样做,我们只是将敌人从半山引进,若能引到塘栖附近,便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胆子了。至于枪炮,山谷中不能发射炮弹,也不宜用什么重武器,如若他们还是炎黄子孙,就不会在城镇放炮。”谢俞倾身,示意他给自己拿块绿豆糕。

“从引诱到包围,谢先生,你懂得好多——”

谢俞只咬了几小口,慢慢咽下去后才说道:“切记,百姓人家绝对不能受伤。你一定要平安,岁岁平安。”

贺朝同他交换了眼神。

很深的一个眼神。

谢俞到底是位教书先生,到了谷雨时节,有学生邀他吃顿饭,就在草堂附近。

贺朝这几日已经启征,他无聊得很,顺便念在情分,谢俞总归是去了。

“所以,你花那么大的排面把我请来,是要做什么呢?”谢俞望着一桌子的菜肴,没有动筷。

跪倒在地上的学生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始哭喊:“谢先生,对不起,我是真的没办法啊。如果我不答应,他们就会杀了我爸妈的!”

谢俞还是穿着纯白配水绿色的马褂,脸上不曾流露一丝神情,只是沉声讲道:“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教出过这样的学生?我不怪你不会审时度势,但你如此离经叛道,与外国人勾搭在一起很光鲜亮丽吗?你不应该向我道歉,你应该向你身上流淌着的血液说对不起。”

谢俞这才注意到一旁还坐了个日本军官。

“还跟他废话什么?直接送到那姓贺的领帅那去,给他看看我帝国的计谋。”

谢俞没法听出来多少,见他如此,开口说道:“如此无礼,就是你们一个疆域辽阔的‘帝国’做得出来的行为吗?”

那学生哪看过他先生真的愤怒,被吓得腿软,差点就不敢跟那军官翻译了。

“到了哪里我就是哪里的规矩,把他抓起来。”

谢俞被几个人共同钳制住,欲要挣扎也没气力,结果一人直接抓了个针管打到他的大臂上。一会儿便不省人事。

“还是麻醉方便……”

再醒来时,眼前却是同样的中国人的脸。

“说,那姓贺的到底要用什么手段?”

“不知道。”

那人折了下鞭子,一下,凌空的风啸声,结结实实地打到谢俞的肩上。

是贺朝最喜欢靠的左肩上。

“你说不说?那厮到底要用什么计?”

“我岂能告诉叛国贼?”

“啪。”

又是一下。

又是一下……

直到谢俞的血液已然布满全身,身上骇然的伤口共十四道时,狱卒——倒不如说是刽子手,又问了一遍。

“你到底,说不说!”

“你靠过来些。”

那人真就靠了过去,谢俞倾了身子,突然就抬起没受缚的右脚,实实踢在胸口,没留一点余力。

“呵,我告诉你,你从我这里套不出任何情报,痴心妄想还是留到来世再做吧。”谢俞轻蔑一笑,在笑这种狺狺狂吠却要为自己狡辩的垃圾。

狱卒终于忍不住,直接放下鞭子,朝血肉混凝在一起了的谢俞走过去。

手指尖传来的刺痛连通心脏,像是绞死自己的那种痛苦——那人要把指甲和手指分开。

“咔——”

“啊——”谢俞叫得撕心裂肺。

“咔,咔,咔,咔。”

在黑暗中,谢俞手腕上明红色的手绳显得极为夺目,狱卒像是欣赏艺术品般满意地望着自己拔掉了指甲的那只手。

谢俞身上血肉模糊,指甲已有一半被卸了,血水汩汩簌簌地往下流,还未落下,就在他身上停滞了。

“我生是中国人

生长在中国的疆域

死后将埋葬在中国的土地上

我是中国人

我不会做出叛国的苟且事

我不会被利欲熏心

我不会被威逼而屈

我告诉你

你在一个中国人口中

就理应套不出任何信息

母亲啊,您的儿子

唯愿华夏永在

不可分割,不可分裂

屹立于世界东方!”

谢俞眼尖,早看出狱卒带了刀,一把便抢过,往自己脖子上一架。

民国五年,四月二十日。

谢俞自杀,卒。

贺朝按谢俞的兵计对抗,竟出奇顺利,眼下敌人全军覆灭,已然胜利。

“剩下的士兵,一个不留。”贺朝下令,又陷进无边的沉思中。

“谢俞……”

眼前局势开朗,他却高兴不起来。

如果没有这些罪人,谢俞还会在这种垃圾里死吗?

他命人查探过,牢房也被搜了出来,不过除了血污和浓重的血腥味之外,墙上还有一道刚正的字迹,仅四个字。

平安顺遂。

“谢某无远志,唯愿祖国平安顺遂,不受国内之动荡,不受国外之贬低,华夏永在,不可分割,不可分裂,屹立于世界东方。”

“再,愿贺朝能平安顺遂,永远永远。”

贺朝再也是没撑住,无声地哽咽起来,心底里像堆了一团乱麻,想找人倾诉,却不见故人,饶是更委屈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院前红豆随着春雨轻曳,白雨又落到石桌上的茶盏里,不期然,把茶水浸染上了几点凉意。

倒也符合孟春时节的意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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