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女老板的故事
这是一个关于咖啡店的故事,一个关于咖啡店女老板的故事。或许,未来还有很多故事将以此展开。当大刘准备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他正忍受着第三颗智齿的折磨。而大刘认识她的时候,他的第一颗智齿正在破土而出。
前些天,大刘去江浦给客户送货,回来时没找到去隧道的路,越绕越远,眼前的景色却越来越熟悉。亭子、水池、林荫小道,对,还有山间的那个建筑。啊,是凤凰阁。
这里是凤凰山,多少年了?07年她搬校区后就没来过,将近8年。
是啊,这么久了。
1、
她叫小鱼,他们是在一次聚会上认识的。刚上大学那会儿,流行男女宿舍联谊,不光是本校,与外校他们也组织过几次。小鱼是大刘宿舍一哥们的高中同学,联谊的事自然跑不了。
那天大刘被辅导员叫去训话来着,原因是他翻越了宿舍楼下的围栏,被宿管阿姨抓住了。等他赶过去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吃过饭,开始K歌了。
他饥肠辘辘地推开门,云涛这帮畜生,把他拉过去就灌了一瓶啤酒。云涛就是小鱼的高中同学,大刘的室友。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大刘酒精过敏,但在6个美女面前,他们硬是把他给卖了。
那晚他全身起红疹子,鼻血放了两回,智齿的位置肿胀得难受。其他事都模糊了,只记得被云涛驾着回去的时候,听到一个女孩用生涩的粤语在唱:潮汐退和涨,月冷风和霜,夜雨的狂想,野花的微香……
是周慧敏的《最爱》,而唱的人就是小鱼。
2、
说实话,大刘对小鱼第一次见面的印象几乎没有,只记得那个声音,干净。她们宿舍倒是都记得他了,估计喝酒能喝出鼻血来的,他是第一个。
为了弥补上次的不欢而散,两个宿舍决定再聚一次。这次,没人敢灌他酒了。
大刘对小鱼应该属于二见钟情,当然是他这边单方面的。她在人群里很安静,但不怯场。跟你聊天时很真诚,不像其他女孩那样敷衍地嘻嘻哈哈。
那时的追求手段,主要是短信,大刘嘴笨,但文字上面还有那么点自信。他把想好的内容编辑成短信,一条条发出去,她也条条都回。他们每天的短信能上百条,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聊不完的话题。
“我们今天有唱歌比赛,很多人都报名了,云涛那家伙也报了。哈哈,你猜他能进几轮?”
“哈,他也报名啊?那你们可得捂好耳朵。”
“是啊,可惜你不在,你要在的话,这校十佳歌手的冠军非你莫属。”
“你就少抬举我了,但还是谢谢了。”
后来她告诉大刘,她当时每条短信都回,并不是对他有好感,而只是出于礼貌。但大刘却会错了意,不然也不会有后来的那些故事了。
3、
他们学校离得远,大刘在仙林,而她在江浦,得转三趟公交。那时还没有长江隧道,也没有二号线和三号线。他们每次都堵在大桥上,一辆车里挤得满满当当,走一下停一下。算上等车的时间,全程大概要三个小时。
为了追求小鱼,大刘硬是拉着全宿舍的兄弟,挤了三个小时的公交车,买了六桶烟花,让他们在凤凰山事先埋伏好。
当小鱼姗姗来迟地站在大刘面前时,大刘将藏在身后的花递给了她,周围的六个烟花,齐刷刷地在他们身边盛开。这时,藏在周围的五个兄弟一个个走了出来,他们一人举一块泡沫板,每块上面一个字,连起来念是“做女朋友吧”,而大刘,在她面前举起了写着“我”的板子。
大刘望着她:“做我女朋友吧。”
室友们也喊着:“做他女朋友吧!”
在烟花落尽的时候,她终于点了头。
后来他们常拿这件事开玩笑,她说本以为你是个浪漫的人,没想到你的浪漫就那么一下子,你是一次性的吗?他说,贼船都已经上了,难道你还能退票不成。
4、
记忆里的凤凰山总是跟雨联系在一起,雨中颤动的竹林,晶亮的石子小径,雨中寒冷的亭子……每次他去找小鱼,活动地点都是凤凰山,而十次里有八次都下雨。包括他们的初吻,都是在雨里完成的。
小鱼笑他,怎么你一来就下雨啊,缺德事干太多了吧,老天都不让我见你。他说哪能啊,肯定是被我不远万里来见你的深情打动了,感动得哭了。她摇着头说,你不要脸。大刘说,有你在,我什么都不要,尤其是脸。
开始的时候,大刘去她那儿多些,但江浦能玩的地方实在太少,后来就小鱼过来的次数多了。那时,他们都是当天去当天回。如果两个人想多待一些时间,他们会去网吧包夜,看看电影,玩玩游戏,困了小鱼会趴他腿上睡会儿。第二天他们会去学校的图书馆或者空教室补觉。那时,他们都纯得像张白纸。
第一次开房,是在大刘将手伸进她内衣之后的那个星期。
也许是那晚网吧的人太少,灯光太暗,所以他才那么大胆;又或者是他们那晚看的电影里有太多少儿不宜的内容,所以她才没有拒绝。
大刘吻着她,慢慢将她放倒在沙发上,她闭着眼,电脑的荧光映着她的睫毛不住地闪动。大刘的手在她身上摸索着,将手溜进她的毛衣,并轻轻握住她的胸。小鱼睁开眼睛,问大刘,你会解内衣吗?他摇摇头。
她仰起头,将背挺了起来,右手伸进自己的背后,从掀开的衣角,能看到她腰间雪白的皮肤。啪,大刘仿佛听到内衣带子弹开的声音,但他知道那都是幻觉。她对大刘神秘一笑,说,好了。
内衣散在毛衣里。大刘吻着她,闭着眼,用手来感知那充满诱惑的柔软。她的呼吸越来越沉,毛衣下的起伏也越来越大,他的手,由开始谨小慎微,变成了肆无忌惮……
第二天小鱼问他,你胆子怎么那么大?大刘说你胆子不也挺大,你解内衣的姿势好帅。她说,滚。大刘说你这是始乱终弃啊,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你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用手指戳着大刘的胸口说,咱们恋爱都一年了,也没见你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昨晚看个电影你就这样了。从实招来,昨晚兽性大发是不是蓄谋已久了?大刘说不能够啊,怎么是蓄谋已久的,我那是不小心碰到的。她说,哦,是这样,本打算下个星期让你摸个够的,现在看你不需要,那就算啦。
大刘急忙申辩,必须是蓄谋已久的啊,时间、地点、人物、气氛、温度、力度……全是我研究了大半年的结果,就怕被你扇脸。她说,看吧,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全都是好色之徒,一个个山盟海誓的,最后全是为了满足欲望。大刘无语了,你耍我好玩是吧。小鱼笑脸如花,对啊,不玩你玩谁。
那天她在走时,对着大刘的耳朵低声说,下次我们开个房间吧。
5、
大二下学期,她搬了校区,从江浦搬到了市区,虽然还是比较远,但他们之间总算不用隔着长江,不用隔着那个堵得没玩没了的大桥了。
去帮她搬最后一趟东西的时候,她说,我们再去看看凤凰山吧。
那天她像个孩子,穿着新买的凉拖在山间曲折的鹅卵石上蹦跶。拿着大刘的手机到处拍照、拍视频。
她像一个记者,用摇摇晃晃的镜头和欢快的独白记录着:“这是树,歪脖子的树。这是路,我们一起走过的路。要记得哦……”
“还记得吗?看,那是你第一次吻我的地方。会记得吗?要记得哦,我会记得的。”
“凤凰山见证了我们的爱情,藏着我们的秘密。以后我们婚纱照要来这里拍。”
事实上,从那以后,他们再没去过凤凰山,他们的婚纱照也没能在那儿拍。
多年以后,当大刘再次翻看那条视频时,他泪如泉涌,然后按下了格式化的确认键。
6、
实习后,他们顺其自然地同居了。
大刘在小鱼公司附近租了个房子,用他第一个月的工资给她买了辆电动车。她喜欢的不行,一大早骑着去买菜、买油条,回来吃完早饭再骑着去上班,下班骑回来做晚饭,做好晚饭再骑着它去车站接大刘。
大刘笑她说,你这么喜欢,以后我们骑着它一起周游世界。
她说,没电了怎么办。
没电了就推,推到有电的地方,有钱就买,没钱就借、借不到就打劫。
打劫?该怎么说,把电交出来?
这个还没想好,从长计议,待我思考思考。
你这脑袋里装的什么,能不能有点靠谱点的正常思维。
他腆着脸说,你不就喜欢我不正经么,美女,能看看你内……
那是段艰苦而甜蜜的日子。在为房租打工的煎熬日子里,他们做着大大小小的梦。他们做的最大的梦,是开一家咖啡馆,在喧嚣的城市里,有那么一个安静的角落,他们看书喝茶、聊天晒太阳。
7、
他们在一起6年,身边所有的朋友都觉得他们结婚是水到渠成的事,他们自己也这么认为。所以当这段感情在一个月内兵败如山倒时,所有人都愕然不已。
在拍完婚纱照后,公司安排大刘去重庆,协助那边新开的办事处工作两个月。
人在一个举目无亲的新环境下,会觉得孤独,也会变得大胆:反正这里没人知道我的过去,我只是这里的过客,即使出什么状况,也可以安然离开。
正是抱着这种心态,在到重庆后的第二个月,大刘跟一起合租的女孩在一起了。起初他对自己说,就当这是一场短暂的梦吧,一个月后他们又会回到各自的生活轨迹里去。
但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又或者说低估了女人的直觉。
一周后,小鱼在电话里问他,你那边的天气怎么样?他说还行。她又问,还习惯吗?他说就那样,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她说那就好。大刘问,你呢?她沉默片刻,然后毫无预兆地说道,你准备跟她结婚吗?
8、
一年后,大刘结婚了,跟另一个女人,不是小鱼,也不是重庆那个。
大刘说,跟小鱼在一起的6年里,他们将自己的世界营造得纯净无暇,所以容不得一点沙子。即使小鱼原谅了他,他也无法再面对她,他欠她的,是一整个世界。这段感情里,他们再也不能平起平坐,小鱼在高处,而他在泥沼里。
都说水至清则无鱼,感情的世界里也大抵如此。
大刘回到南京后,小鱼已经搬出了那套他们一起布置的新房。桌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相框,婚纱照她一张都没带走。
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大刘拨通了她的号码,风声很大。他问道,你还好吗?
她说,你回来了吧。
嗯。
本来想等你回来再走的,但实在是呆不下去……
嗯。
你知道吗?没错,分手是我提出来的。但那也疼……
我知道。
这个城里,无论我走到哪儿,都有你的影子。无论我听到什么歌,都觉得那歌词是写给我们的。
我错了。
我一出门,泪就撒一路,一回家,泪就撒一晚上。
对不起,小鱼。
我离开南京了。
你在哪儿?
在路上,但车没电了。
你骑电动车?你在哪儿?!
不知道,这条路周围没有房子……你倒是告诉我,到哪儿去抢劫电呢?
接着是她无助的哭声。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不用了,以后别再联系。
9、
大刘不知道小鱼那天是怎么把电动车开回一百公里外的老家的,正如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开了这家咖啡店。
去参加云涛的婚礼时,云涛告诉了他这家店的位置。他兜兜转转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这个生她养她的城市。而那个缩在角落里的小小咖啡店,就像一个久候的老朋友,在市井里静静地品着茶。
推门进屋,清脆的风铃。她扎着头巾、戴着围裙,在吧台里洗着杯子。她缓缓抬头,没有惊讶、也没有躲闪,安静笑着:“你来了。”
嗯,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云淡风轻。
墙上有她的画,有她亲手写的字:因为一个人,锁了一道门;因为一个人,忘了一座城;因为一个人,思念断了根,从此,就在风里等。
大刘坐在她的对面,看她在在杯杯盏盏间优雅地踱步,忽然对她举起了杯。
谢谢!
她一脸莫名,随即释然。
再来一杯?
店里音乐是《最爱》,杨宗纬的翻唱:以前忘了告诉你,最爱的是你;现在想起来,最爱的是你……
“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北岛《波兰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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