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生则生，当死则死，来去自如（《天道》中芮小丹的生死观）
《天道》是我最喜欢的一部电视剧，没有之一。不记得是怎么知道这部剧的，只记得在2012年9月，第一次看就喜欢上了。连夜看完，又买来原著《遥远的救世主》，一口气读完，越发觉得这部剧拍得真好。我把这二十四集视频收藏在电脑里，保存至今，时不时又会看一遍。到今天为止，我也不记得看了多少遍，每看一遍，都会有不同的感受。或许是我最近在关注生死学问题，这次看的感受，更多是对死亡的思考。
这部剧以女主角芮小丹的死亡开始。一声惊天爆炸后，伴随着主题音乐《天国的女儿》，芮小丹说：“27岁的那个夏天，我死了。但我心中却是如此的坦然和满足，带着一份永恒的爱恋走向天国。四天以后，中国音响界的领军人物林雨峰，驾车冲下了山崖。刘冰，一个古城卖唱片的小人物，既像胜利者，又像受了委屈的孩子，纵身从20层楼的顶端跳了下去。无论是受的永恒，还是两个月内连着两个人的死，都缘起一段刻骨的爱和一份礼物。”这三个人都死于自杀，可死亡的原因和临死的心态，却有着天壤之别，我们从中会有怎样的思考呢？
01、大难不死
芮小丹的职业是警察，在一次行动中，一支枪口顶到了她的头上。她骤然一惊，心想：完了。然而意外的是，枪居然没有打响。她立刻意识到是颗臭弹，于是抓住这千分之一秒的机会，制服了罪犯，然后从腰间取出手铐。芮小丹这才看清楚，此人正是犯罪集团的二号人物王明阳。
正当芮小丹要将王明阳铐起的时候，她猛然看见一个罪犯举枪正要向同事赵国强射击。芮小丹手起枪响，一枪击中那个罪犯的头部，罪犯应声倒地，鲜血四溅。
当芮小丹完全沉静下来的时候，这一刻她才真正从理性上体会到，死神又一次与她擦肩而过。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刚才不是一颗臭弹，那她就再也见不到丁元英了。一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丁元英，她的心涌起了一股死一般的痛，眼泪默默地淌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拨通了丁元英的电话。就在丁元英的声音传进她耳朵的一瞬间，她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父亲一样大哭着说：“刚才我差点被打死，枪口就顶在我头上，是颗臭弹，我怕我死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电话里沉默了。丁元英沉默了片刻，做出决定说：“此生得你红颜知己，足矣。”
芮小丹关掉手机后，突然有了一种虚脱的感觉。在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自己的由死到生，再亲手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又得到了苦苦追求的爱情，从大悲到大喜。这一心路历程，让她对死亡有了深刻的体会和思考。
02、讨论死亡
作为警察，直面死亡是不可避免的。有一次外出游玩，丁元英郑重跟她说：“你应该辞职。请注意，是你应该，而不是我希望。只要你一分钟是警察，你这一分钟就必须要履行警察的天职，你就没有避险的权力。但是，国家机器不缺一个迟早要被淘汰的女刑警，而社会应该多一个有非常作为的人才，这不是通俗的英雄主义和通俗的平等意识可以理解的价值。”
经过一番带有佛学意味的讨论后，芮小丹在脑子里思考了很久，这才说道：“我是刑警，因为怕死而辞职，我做不到。你不该说出来，你应该知道，拒绝你该是一件多难的事。我相信你的思辨，你是站在你所能把握的条件上判断我的前途，但那是你的，不是我的。”
这段讨论也预示着芮小丹的结局，也开启了两人对死亡的讨论。回到家后，芮小丹把窗帘都拉上，然后打开音响，播放那张《天国的女儿》的唱片。芮小丹陶醉地闭上眼睛，喃喃道：“真想就这么死了，死在你怀里，然后你把我撒到大海里，我就是最幸福的女人。”丁元英说：“你要死怎么也得在夜空里划道弧线，这算什么？”
芮小丹轻轻地说：“你看，夜色多美。到时候我就躺在你的怀里听音乐，听你给我讲天国、讲地狱，我就在你怀里悄悄死去了，我的坟墓上开满了细碎的勿忘我，在微雨的清晨，你穿过蜿蜒的小路而来，手里拿着一枝花在我的坟前默默伫立，啊……我就永远活在了你的心里。”
丁元英说：“你刚才是说去大海，怎么转眼又钻地下了？”芮小丹笑了，想了想说：“不行，你还得给我撒海里，那你就伫立在海边吧，你望着无际的大海，落下了两滴狼狗的眼泪，然后浪迹天涯，又被一个美女收留了。”
从这段讨论中，我们就能明白，为什么芮小丹最后会选择从容赴死。在她的心里，拥有了丁元英的爱情后，再也无惧死亡。这也就是元好问《摸鱼儿》所说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爱到深处，死亡已不再可怕，这就是为什么殉情之人毫不畏死。
03、直面死亡
芮小丹在一次外出执行任务结束，送刑警队队长的家属回家后，在返回县城的路上，与通辑犯意外遭遇。她的第一个本能反应就是给丁元英打电话，她一边开车一边打开手机，马上就接通了：“元英吗……听着，别打断我。我在陕北风沙滩区的一条返回县城的土路上，不管怎么巧了，总之是碰见了通缉犯黄福海，他是古城三起武装抢劫银行案的首犯，还有3个没看清楚，他们正在路边给吉普车换轮胎。这儿离秦谷县城只有15公里，开车20分钟就到。”丁元英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个字也没说，就这样沉默了几秒钟。
芮小丹接着拨通了组长曾华的手机，通报情况，请求增援。打完电话当即关机，这使她可以不受干扰，能够冷静下来，集中精力应对眼前的突发事件。经过一段时间的周旋，她最后被自杀性爆炸波及，失去了双腿，毁掉了容貌。或许是训练有素的缘故，即使是爆炸过后，芮小丹的两只手里，仍然各握着一把枪。她坚持着与首犯黄福海对抗，直至援军的到来。
《天道》没有拍出芮小丹是自杀的，但原著《遥远的救世主》却描述了自杀的情景。当她看着车队开过来，许多警察、武警还没等车停稳就冲下来，她看见了曾华、黄文贤、王队长……脑海里却浮现出那年春节前丁元英扛一箱方便面的情景，心里黯然自语：“乖，我以后不能再疼你了，自己去找吃的吧。”她吃力地撑起一点身子，把枪伸进胸部顶住心脏抠动了扳机，随着砰的一声枪响，她自杀了。在场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芮小丹自杀了，几乎没有人能理解她的自杀，更没人能理解丁元英在电话中的沉默。全书结束前，肖亚文就问过丁元英这两个问题。
肖亚文问：“小丹为什么自杀？”
丁元英回答：“因为她认为自己没用了。”
肖亚文说：“没用就自杀，一般会被认为是践踏生命的尊严。”
丁元英说：“言说尊严，还有尊严吗？能被践踏的尊严就不是尊严，是礼貌。可以言说的尊严，是相对有尊严，毕竟无尊严。”
肖亚文问：“小丹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阻止她？”
丁元英说：“小丹的电话只有一个意思，道别。面对这样的道别我能说什么？我有什么可以说的？我知道我阻止不了她，小丹也知道我不会阻止她。小丹不会因为有了我的阻止而有选择，我也不是因为阻止不了她而没阻止。”
肖亚文重重地问：“为什么？”
丁元英平静地说：“因为，她是警察。”
这段对话，很好解释了小丹自杀的原因。尽管心里明白这一切，但面对小丹的死，丁元英无论怎么对抗、舒缓、掩饰，都无济于心头的痛，那是一种心如刀绞、无可忍受、无可遏抑的——痛。
他以为他是明白人，他以为他可以从容、达观，但是当他静静地泡好一杯茶静静地喝到嘴里的时候，这杯茶却被喉咙的一团东西堵住了，也就是在他试图咽下这杯茶的一瞬间，一股生理无法控制的东西突然从胸腔喷出，他本能地紧闭上嘴，快步走到卫生间的洗手池，吐出的是一口鲜红鲜红的血。过去他一直认为伤心吐血是文学的夸张描写，而这一刻让他体会了，那不是文人的夸张描写，那是没到那个伤心处。也就在这一刻，他的理性、他的坚强……崩溃了！
他突然浑身无力，眼前金星乱舞，似有千万根针刺入心脏。那种像岩浆一样爆发出来的绞痛撕心裂肺，胸腔哽咽得让人想哭都哭不出来。接着又被电话告知，芮小丹的父亲不允许他参加葬礼。这意味着他甚至都不可能知道她的墓地在哪儿。 她留给他的是永生的魂和永恒的美， 而她在天国是幸福和无憾的。
生死问题，是我们每个人都必须面对的。一般人都悦生恶死， 可芮小丹经历过大难不死之后，对死亡看得很淡，甚至把死亡看成是爱的永恒。 面对芮小丹的死，丁元英心里喃喃自语道：“ 当生则生，当死则死，来去自如。 丫头，不简单哪！”这句话是对芮小丹生死观的最好写照。
2017/07/09 22:22 于紫筠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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