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路上的杂货店
有一间杂货店。它一直在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里，门口朝北向着马路，每一天都开着。经过的时候往里张望一下，能看见老板熟悉的高高大大的身影。
记不清杂货店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的。有它的记忆从小学高年级开始，一直蔓延至大学毕业。
小学所在的街道横穿小城北半阙。这条街道不甚宽阔，所经之处有一座师范学校，一座初中，一座小学，以及一个幼儿园。是名副其实的学区一条街。现在那条街已经萧条下去，两旁是陈旧低矮的居民楼，街道不得拓宽，仅仅容得下一辆汽车通过，只能作为单行道别别扭扭地静卧在函待开发的旧城区。
儿时这条街却是十分热闹的。在这几所学校里上学的几乎都是居住在该区域附近的孩子，没有住宿制，上下学时间人行道上挤满了穿着校服的学生。校服是千篇一律的运动服，款式大同小异，无非是颜色上有些不同，胸前小小一块校名，印得不牢固，洗过几水就已经褪得模糊起来。
那时候街道两边就开了几家杂货店。由于学生多，货品大都倾向文具玩具之类。
其中有一家，我最喜欢。
那家杂货店，最初面积很小，大概只有十平左右。小小的门，小小的窗，小小的货架和柜台，一切都是小小的，只有老板高高大大的一个，春夏秋冬都委屈巴巴地将细长的四肢蜷在小小的椅子里。
老板开店的时候大概年纪不到二十岁，说话慢吞吞的一个大个子，手掌很大，手指很长，小孩子踮着脚比划着要他拿柜台上的某个小玩具或者造型奇特的自动铅笔，他就慢吞吞地伸长手拿过来。那小东西在他掌中变成了小人国里的模型，小得不可思议。他慢吞吞地将那小玩具或者自动铅笔奇妙的机关向小孩子演示一遍。大手在那小玩意儿上灵巧地捣鼓一番，就变出了奇异的花样。小孩看得两眼放光哇哇称奇，老板的脸上却是漫不经心的云淡风轻。
大概是因为老板年纪轻，这家店里卖的玩具文具是整条街上最新潮最奇特最好玩儿的。放学的时候若是时间还早，就找个理由，自动铅笔芯用完了，该买新的笔记本了，老师说要用中性笔答卷子……带着这些勉强的理由，一头扎进杂货店里。
杂货店太小了，又很受孩子们欢迎。若是在放学高峰去光顾，大多数时间还需要在门口排队。一次进去三五个人就已经挤得转不过身了，可孩子们还是推推搡搡挑着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兴奋得脸颊通红。
后来货物越来越多，很多东西溢出了货架和柜台，铺得满地都是。一进门，满满当当花花绿绿的东西冲击着你的眼球，激励着你赶快去挖掘属于自己的宝藏。每次都有不可思议的收获。或者是印花奇特的圆珠笔，或者是个最新的魔法少女的钥匙扣，或者是什么小手绳啊，漫画贴纸啊，宠物笔记本啊，星座守护石……零零碎碎的，光彩夺目的，这些美丽的小东西充斥着我的整个童年少年时代的宝贝盒子和书桌抽屉。
老板在这些年里也从一个愣头青长成了一个举止稳重，眼睛里却仍闪耀着顽皮的光芒的大人。不知什么时候，有一个姑娘开始出入小店。后来姑娘成了老板娘，时常在店里接替老板。再后来，老板娘的怀里多了个咿咿呀呀的小娃娃。
后来我上了大学，去了别的城市。再后来电商崛起，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都能在网上找到，轻轻动动手指就能从全国各地的商家货架上挑选，不出两天送到门上，省去了出门拥挤的力气。
某个假期回国，想起了杂货店，循着记忆找过去，店子竟然还在。只不过挪到了昔日师范学校的门口，面积扩大了，货架洋洋洒洒几大排，要统统逛遍还得穿来穿去花很长时间。
老板不在。老板娘眯着眼睛说，你看着眼熟。
我笑了，是啊，多少年了。店还在这里，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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