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迷途

近来我发现了一个很大的秘密,这个秘密简直令我寝食难安,一直以来我竟活在如此巨大的阴谋中,想到险处,我惊得汗毛都要竖起来。

要讲清楚这是什么秘密,我必须从头说起。

从我第一次睁开眼睛,那个女人就站在我身前不远处, 银白的光芒从树叶的缝隙里洒下来,在她的鼻梁、嘴唇的一角映出淡淡的白光。

哦,那时正是明月高悬的深夜。我想起她那时候的神态,真是温柔又慈爱,令我忍不住想依偎在她的怀里,然而又怕突然冲过去会吓着她,她要是皱一皱眉我必定会难受死。

我想表达我的心情,脑袋里却空空如也,脸上不免就很焦灼。

她缓步走过来,张开双臂,将我搂在怀里,用下巴摩挲着我的头顶,轻声道:“孩子,叫我妈妈。”

像是积蓄千万年的洪水终于找到宣泄口,沉睡的灵在那一瞬间苏醒,脑海里立刻就明白了很多东西,它们像是早就守候在那里,只等着打破岁月的尘封。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张开口,用很生涩的语气喊道:“妈妈……”

妈妈!妈妈!

我恨不得一直这样喊她,每喊一次我的心里就快活一分,然而又想永远躺在她的怀里一句话也不说,这样安详的怀抱,便是树叶被风吹过的“沙沙”声也令我觉得吵嚷不堪。

我是多么爱她啊,那时候的我常常希望自己是她的手掌,是她的头发,是她的身体任一部位,如果真让我如愿,那我一定要立刻陷入永恒的沉睡,我的生命从一而终一般和她在一起。我不会看到任何的改变,也不愿意看到,因为那已是到达了极致的完美。

她告诉我,她的名字是顾海棠。

因为她的缘故,“顾海棠”三个字也变得美丽起来。

我开始学习很多东西:谈吐礼仪、穿着搭配、琴棋书画、洗衣做饭、杀人潜行。

妈妈是杀手,我也会成为杀手,在这深山的大宅子里,我学习着作为杀手应该学会的一切。

而随着对于知识的了解越来越深入,我知道了这世上并非只有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这天下原本很大,一个被尊为晁高祖的男人划分了九州,人族、羽族、河络和夸父生活在这里,而我们是另外一族,叫做魅。据说近些年有人在海里看到了另一种人身鱼尾的怪物,在水中建造宫殿,也不知是确有其事还是天方怪谈。

几十年前,河络掘开云望河,洪水隔断了这世界:西面的云州和雷州再也没有人看到,北面的瀚州与中州隔着茫茫大海,唯有澜州和宁州还有一条狭长的殒身桥,然而桥最窄处连马匹也过不去,朔风呼啸,人在上面亦很难立足。

这桥去年已经断开,澜州羽人与宁州羽人从此无法再守望互助,毕竟大多数羽人也要起飞日才能凝聚出翅膀,那道新形成的海峡就成了天堑。

而连在一起的中州、宛州、澜州和越州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却也逐渐毁于战火,这几十年间惊才绝艳之辈不断,然而最耀眼的英雄也常常如流星般短暂,有时我会想,若那些英雄中的某一位能多活几年,也许这天下早就重回太平治世了。

总之,我日夜勤学苦练。终于有一日,那个我名义上称作“妈妈”的女人对我说:“你已读过许多书,该知道每个人有名字,今日便给自己取名吧。”

听了这句话我回答道:“我早已想好,叫做陆亦煌。”

陆是大晁国姓,陆氏英雄辈出,很是令我敬仰,几十年前的承烈皇帝陆危行,也在我心中景仰已久。而“亦煌”二字,便是我自己略略沾光陆氏的意思。

我早就想好了自己的名字,但我没有说。

每个人都有名字,偏偏我没有,我想要一个名字,想得快入了魔障。

可不论再珍贵的东西,妈妈没有开口,我就绝不肯自己去拿。

那时我是多么敬爱她啊,我看了很多书,从未在那些记载中见过如此强烈的爱意,反是我养的那匹母马出的小马驹和我有几分相似,若香甜的青草没有长在它母亲身旁,它也是绝不肯去吃的。这令我沉思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我们这一族没有文字,没有传承,没有聚在一起居住,每个魅凝聚之时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其它同族,从这一点看来,像野兽反而要多于像他们描述的所谓“人”。所以从感情上来讲,也如野兽般淳挚。

慢,如今我已不能用“我们这一族”五个字了,因为最近我益发认定其实我不是魅,这就牵涉到那个阴谋,令我恐惧与战栗。

要讲清楚这件事,我仍不得不提在我取了名字之后的事情。

母亲并不总是和我谈学习,这僻静的世外之地仅有我们相依为命,她也常常对我谈起她的理想,谈起她的愿望,她对这个世界的期望,很快她就带着我去将她的梦想付诸于现实了。

云雷二州早已消失于茫茫大海,遥不可及,也不知是否还在,殇州瀚州宁州路途险恶,绝难抵达。

于是我们在这东陆大地游历,遍寻初生的魅灵。她的理想就是在这战乱频仍的俗世,为同族建一个安乐窝,让所有的魅灵不至于在初生时就被人当做山精妖怪打死,也不至于沦为他人奴仆。

她也像教我一样,教他们很多东西,于是在数年内,我便多了十几个弟弟妹妹。

多了十几张嘴,总要吃饭穿衣,我开始靠着手里的一技之长揽活挣钱,东至连城,南至白水,北至裕城,西至枯尹城,一条一条的人命被我抹去,换来的是大把大把的金铢。

这于我而言意义非同一般:我看到一个人不再去思考他或喜或悲的神情,代表着他怎样的经历,住在怎样的家庭,他们已变成了数目不等的金铢,当有一天时机成熟,我就割开他们的喉咙,看到早就放在那里的金铢从断口洒出来,落进我的口袋。

那时候每当我带着几箱金铢回到山中,就会看到人烟多起来的山庄,还有母亲渐渐圆润的脸庞,那散发着光芒的,一天比一天多起来的笑容。我走遍东陆四州也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风景,那些令我感动的瞬间,都永远印在我的心里。

很多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没有接到那一单生意,也许这样美好的生活会填满我的一生,我相信那样的我比之现在,要好不知道多少倍。

起因,有人出重金要买皇帝的人头。

这皇帝早已不值钱,盖了玉玺的圣旨连宫门都出不去,所有的权力都被一位异姓王攫取在手掌中,但是当这位王想再进一步,皇帝就成了他的阻碍,他想让皇帝主动禅位,但是他的对手却不会让他如意——称霸北方的另一位皇帝买通了异姓王的大臣,大臣找到了我,我随身带了一把匕首入宫,杀人分尸,还有不满十岁的小皇子,我刻意在他身上捅了三十七刀。

皇帝皇子死状凄惨,我一次赚到了以往整整两年才能赚到的金铢。

举国哗然,舆论沸腾,就像很多人形容过的:有如在滚滚油锅中浇了一瓢冷水。

这之后的事情我并不关心,因为我开始发现那个秘密,以往被尘封的记忆次第苏醒,我记起了很多,也开始整理总结这个阴谋,我要面对它,也要作出决断,不得不说这令我感到很痛苦。

怎样起源已不必多加赘述,总之我记起了那些事情,有时是在梦中见到,有时在院子里见到,我看到一些人在忙碌,一些着青衣的宦官,他们在房子里进进出出,手执拂尘,驱虫赶蚊,每次经过我,都要向我请安,态度恭谨。而他们常常是倏然出现又倏然消失,似乎一直就在这里,只不过我时常看不到,偶尔又看得到。

屋子里的结构也常常改变,客厅的梁柱会变得粗了一大圈,涂了金漆,雕刻盘龙。

摆放香炉的桌上会现出几步白玉台阶来,这一件件异象十足十得很可疑,这些明明白白都是皇宫大内的景象。

于是我便更多的回忆起潜入禁宫的事情来,那些走过的青砖大道,精致的庭院,别有意趣的池塘,还有被我杀死的皇帝和小皇子。

皇帝有些微胖,终日酗酒,浑身酒气,他的眼神是散乱的,常常说些胡话,我在他面前拔出匕首时,他竟然饶有兴致地说道:“朕候卿久矣,可速速跪下听封,拜卿为大将军,赐万户侯,爱卿说说看,要哪里作为食邑?”竟有这般糊涂的皇帝,合该受死。

他的死法很不堪,尸体被分成十五块,又被错乱地拼接在一起,左手在右,右手在左,耳朵放了一半在脖子上的断口里,下体塞在了腹腔,肋骨取下一块含在嘴里,这大概是我用过最残忍的手段,然而效果毕竟不同凡响,在我刻意的传播之下,很快整个宛州都知道了。

我除了得到讲好的酬金,雇主又额外加了一百颗珍珠。

杀皇帝,我并没有什么感觉。

那一次次在我梦中提醒我的,是匕首捅进小皇子身上的那种冥冥中很玄妙的冲动,似乎每一次匕首进入他的身体,我的精神就畅快一分,他的血溅在我的身上甚至脸上,我完全没有躲避,很奇怪,毫无一丝血腥味。总而言之,那种感觉很难形容,我甚至恨不得再回去在他身上扎两刀。

这是极其不正常的,杀人而已,我经常做,但不会有其它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刀尖进入小皇子的胸口而钻到了我身体中。

天幸,我并非再也无法体会这种快感,经常在梦中我又回到禁宫,又是小皇子的尸体,我一次次地举起匕首,扎进去,那种感觉就又充盈在我的身上,似乎全身每一寸发肤都在兴奋地发抖,快要不受控制。

此后我便常常睡觉,梦中也开始不再是一味的杀皇帝杀皇子,梦境开始延长,宦官宫女在走来走去,执勤的禁军笔直挺立,宫内的场景也一次次增多,甚至超出了我去过的范围,这时候我知道,有些事情似乎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而是大有文章。

梦中的事情越来越复杂,不再限于杀皇帝的那晚,有他更年轻的时候,那时他跪在前代皇帝床前,那么床上的就该是世人评为“承烈皇帝”的陆危行了,此时的陆危行已然病入膏肓,正在和面前的独子交代后事,他们在讲什么?

想到这里,他们的声音忽然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里。

“朕纵横天下,镇河络,平宛州,西讨裴闻止,夏慕泉,北抗楚逆,大小百余仗,未见敌手,若非卫贼作乱,朕早已克复大晁,混一九州,卫氏侫臣,实为可恨!”承烈皇帝已是气息奄奄,犹咬牙切齿,这些话都是抿着嘴说的。

“父皇是当世英雄,亦是陆家脊梁,可要挺过这一关啊!”皇帝哀声哭泣道,“若父皇晏驾,儿臣必死于卫贼之手。”

接下来他们又说了什么,可我已经不想听了,他没有死于卫氏,却死在我手里,我的雇主也不是卫氏,恰恰是卫氏的敌人,为了让卫氏王朝声名扫地,才雇了我。只是从此后,我开始认可梦中所见景象的真实性。

某次,我躺在床上,预备睡下,忽然听到有人在远处轻声说道:“皇兄,带我出去玩好不好?”

我遽然一惊,猛地坐起,正看见被我杀死的小皇子站在远处,他的旁边也是一张床榻,却要华贵地多,必然又是宫中之物,他和床上之人隔着一层纱帐,我下床向小皇子走去,他似乎并没有看到我。

那张华贵的床榻里有人低声说道:“皇兄病了,要休息,你自己出去玩吧。”

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放过呢?照例我掏出了匕首,踏步向前箍住了小皇子的脖子,匕首再次插进他的胸口,鲜血喷出,畅快感又再次走遍了我的全身。

“啊——”床上的人大声惊呼,“阿予!阿予!”

小皇子叫做陆予,我早就知道,只是想不到小皇子还有皇兄,我已经杀得兴起,又在小皇子身上扎了十几刀,床榻上动静很大,似乎那人在挣扎坐起,试了几次却坐不起来。

我丢开小皇子,这人既然是他的哥哥,想必杀他也能令我高兴,于是我伸手去拉纱帐。

这时那人却一声低喝,猛然用力坐起,他一把拉开纱帐,这一照面,我立时惊地跌坐在了地上。

这床上之人,小皇子陆予的哥哥,竟然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你杀了你的弟弟啊!”他睁大了眼睛瞪着我,眼中的神情三分像人,七分像是恶鬼。

自此我大病了一场。

再也没有梦见过将匕首扎进小皇子幼小的身体,我躺在床上,看到纱帐外有人走来走去,都是穿青衣、执拂尘的宦官宫女。我很惊奇,并非为了外面的景象,而是母亲曾经告诉我,魅灵一族体质特异,难有病痛,试问就连脾肺肾胆都和人族不同,又怎么像人族一样生病呢?没有人知道魅的身体构造是什么样,每一名魅灵死亡,身体都会溢出,全身上下一点一点化为没有重量也无法抓住的小沙子,轻盈的升上天空,浑浊的浸入地下,沙子千万年也不会真的消失,也许某日另一名新诞生的魅灵就会将这些沙子吸入体内,构成新生儿的四肢、躯体、眼耳口鼻。

有时想想,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尽是前人遗下,就觉得很不可靠。

但现在不同了,我竟然会生病!这件事惊动了母亲,她来到我的塌前,我憔悴的模样落入她眼中,她叹息了一声,说:“弟弟妹妹们已经可以独立执行任务了,你跟我回山中吧,好生将养。”

我这时既疲倦又困乏,便点了点头,然则我目光一撇,赫然发现十步外有人悄然靠近,落地无声,步法高明到了极点,我在病中已是两眼昏花,待那人又靠近几步,我才看清他的模样:那就是我啊!

我忽然明白他要做什么了,这个情景不止一次出现,可是第一次,我躺在床上,杀人者与我无关了,我不知道我还是不是我,或者哪一个才是我?

极大的恐惧一把揪住了我的心,我想提醒母亲,可说不出话来,那一瞬间我清醒了,不再昏沉,我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觉得身上有千斤重,我努力想开口说话,口里嗬嗬有声,却不成文。

另一个我又靠近两步,我看到他的眼里开始流下泪水,他在痛哭,白皙的脸上青筋浮起,涨得通红,可姿势还是那个姿势,他在靠近。终于他来到了母亲身后,从腰侧取出匕首,一把箍住母亲的脖颈,那把匕首就狠狠刺进了她美丽的胸膛,一下一下,暗红色的血透出了她的红衣,两种红色相交,衣服却被染成了黑色。可是母亲却像毫无所觉,她仍然万分关切地望着我,甚而还想伸手来理我散乱的发梢。

我觉得口内发干,浑身发抖,连呼吸也是出气多进气少,我看到了什么啊!

这时床榻外的我放下了母亲,转而以目视塌内,他在看我。他伸出手,要来揭开纱帐。

身上的千斤重压忽而消失无踪,我一个挺身坐起,猛力拉开纱帐,和另一个我四目相对,我听见自己嘶哑又痛切的声音:“你杀了你的母亲啊!”

他跌坐在地上,依然在痛哭,他哭了一阵,忽而抬起头来看着我,悲泣道:“我还杀了自己的弟弟啊!”

我想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这些东西根本不真实,真实的世界里又怎么会有这些荒唐的事情呢?一个死了的人可以在我面前再死无数次,以前我沉浸在那种快乐中,并不追究真假,现在不同了,这些事已无半分快乐可言,只有无尽的恐惧与痛心。我拉上纱帐,躺在塌上,外面的另一个我还在哭泣,我闭上眼睛,我要睡觉了,这些都是假的,我睡一觉就好了。

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了山中的院子里,那张自己的床上。

之后我了解到,是母亲带着两个弟弟来接的我,这一瞬间我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现实和梦境已经搅在了一起,我曾听一位辰月的秘术师讲,人的大脑里有一块地方是专门管做梦的,只是在人清醒的时候并不起作用,在人熟睡时才会介入,教中的某些人已经找到某些办法可以间接影响它,以达到在梦中冥想的效果。如果魅的大脑里也有这种东西的话,那么现在它已经分不清我是清醒还是睡梦中了,我的身体正在变得混乱。

这样的状态又持续了一个月,直到某一天,我忽然不再终日昏沉,感觉像是蒙在眼眸上的一层黑纱被揭开,看这世界也变清晰了很多,心念灵转而无窒碍。只是有些东西不再藏在我的记忆深处,它清楚明白的住在我的回忆里,像一本放在我手边的书,随时可供我翻阅。

那个阴谋终于浮出水面,我并不是什么魅,我是大晁末代皇帝陆修的长子,被秘密送出禁宫,却遭遇了辰月毒手,施用秘术令我忘记前事,再派那个被我称作母亲的女人来找到我,教我杀人之术,直到某日我用这身本事翻越宫禁,弑父杀弟,一切都是计划好的,都是野心家对晁室的报复,我做的这些事有朝一日公诸于众,即便我是皇室血脉,也不会得到任何人的支持与拥护。有人处心积虑要为大晁送葬,我要挽救它,挽救先辈留下的江山。

我明白了为什么皇帝要让我做大将军,封万户侯,他必定是认出我了,他是我的父亲啊!

一切再清楚不过了,我决定去找顾海棠。

穿过长廊,下台阶,来到前院,她正在教新到的一批魅灵使用各种常见物品。见我出来,她唤过一名早来这里几年的魅女,接替她继续讲,便向我走来。

“亦煌,你好多了。”她轻轻抚着我的脸,欣慰地说道。

“是啊,大好了,也有一些事情想清楚了,”我转而望向墙外的槐树,它在风中肆无忌惮地抖动着自己的枝桠,我问她,“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姓陆?可见有些事冥冥中是注定的,有些事也是无法轻易斩断,融在血脉中的东西,比什么都可靠。”

“亦煌,我不太懂。”她笑着说,只是用怜爱的目光看我。

我摇摇头,她在撒谎,难道还以为我什么也没有记起么?我指着前院里的那些魅灵,说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对啊,你已经在思考这些问题,我替你感到高兴,有时看到弟弟妹妹们读一样的书,学一样的东西,常常担心会不会最后每个人都变得一模一样,然而看到你这两年出去,变化很大,我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我想她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不是魅,而那些人是,面前的顾海棠也是,这才是根本的不同,但是我不想再提醒她,也许她已经明白我话中含义,却故意编出另一套说辞。她在这场针对大晁的阴谋里究竟扮演什么角色呢?

“陪我出去走走吧,有些话在这里也只有说给你听了。”她对我说。

于是我们出了院门,一前一后沿着小路向山上走去。

“我们出生时空无一物,甚至连父母也没有,更没有家族,在这世上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有很多族人终其一生都独自生活在深山野林里,如果我没有遇到收养之人,那么会过怎样的生活,我无法想象。”她在前边一面走一面说着。

“没有你,那就更没有我了。”我在后面微微冷笑,说了这句一语双关的话。

“那倒未必,即便没有我,难保不会有其他人发现你。”她提起裙裾,迈过一截枯掉的木桩。

我想她在暗示我,即便没有她,也有其他人或者魅来找到我,教我杀人术,等着我潜入禁宫,弑父杀弟,她在用另一种语言来嘲笑我,讽刺我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可她不知道,我并非一无所知。我感到心跳加快了,一股怒气充盈在胸中,我要复仇,把那些参与过的人都找出来,一个一个杀掉,首先就是眼前此人。

“如果不是你,其他人找到我,也会教我杀人术么?”我问出这句话时就后悔了,这样意有所指的问话,难保她不会警觉。

果然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却忽而展颜笑道:“杀人之技不过是旁枝末节,当今乱世,要出人头地,最好能学韬略兵法,若是被某位将军找到你,胜过我百倍。”

听了这句话我简直气得连呼吸都窒了一下,我若果真成了某位将军麾下,必定还是逃不开弑父杀弟这一节,若出仕北方伪帝,与父皇相隔万里,难以达成效果,我效忠的将军十有八九还是南方卫贼之臣,卫贼软禁我的父皇,窥伺神器,届时我手提卫贼之兵,亲手葬送祖宗基业,再将这基业交付在他手中。

欺人太甚!

我难以再克制,一步一步靠近顾海棠,靠近这个我称之为母亲的女人,她依然和数年前一般年轻美丽,魅灵不会衰老,也无法长大,凝聚时是什么样,死时仍旧是这样,她依然是那身红衣,她爱红色,和她的名字一样,她是世上最明丽的一朵海棠花。

我一把箍住她的脖颈,像以往看到的一样,我抽出匕首扎进了她的胸膛。鲜血喷涌出来,洒在空中,更多的血顺着匕首流淌在我的手上。

“我早已记起了那些事,我的弟弟唤醒了我。所有的仇我都将清算,不会漏掉一个。”我在她耳边低声说。

她的已经完全失去了力气,整个人软软地靠在我身上,她叹息了一声,气若游丝般说道:“你,真傻。”

她闭上了眼睛,不再有呼吸,急促起伏的胸脯也平静下来,她死了。

我慢慢将她放倒,把她放在地上,这时我听到山下有喧哗声,我向下一看,庄院里很多人注意到这里,他们大声呼喊,一些人打开院门,向山上狂奔掠来。

我跨过顾海棠的尸体,向着山中更深处跑去,跑了几步远,我回过头一看,看见她绝美的脸庞忽然坍塌了一部分,又化为了细沙,五彩斑斓,像她教过我的,重的落地,轻盈的升空。

她说这叫做“溢出”,魅没有死亡,当一个魅生命走到终结的时候,全部凝聚在身体里的精神力就化为灰烬。

我的心仿佛也在刹那坍塌了,像要撕裂我,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我想起我躺在床榻上看到另一个我杀死顾海棠,那时候我也是那副模样么?

涕泗横流,悲痛万状?

山下追上来的人渐渐在靠近,我不敢久待,只得又向前跑,到了一个拐角处,我回头去看,那里只剩下了一套红衣,顾海棠已经没有了,她的一部分在天上,一部分在土壤中,独独没有存留在这浊世中。

我不敢再看,拐过路口,飞奔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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