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词里的爱恨情愁(一)闺妇怨

一直以来很惋惜两个词,一个是“白发送黑发”,一个是“美人迟暮”,后者又可以称为“人老珠黄”,大抵就是女子年华耗尽,白发苍苍,时光不负,仅仅是一个词却仿佛概括了人的一生。苏轼有一句词是“镜里朱颜看已失”,即便是豁达的诗人也不免有这样的感慨。

在诗词里,很多女子空等一生也未能见到痴心的人,最是无情帝王家抑或是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不是所有的女子都会有古装剧里女主角一样剧情逆转,她们的一生也许就此在等待与盼望中耗尽了。

“卢家少妇郁金堂,海燕双栖玳瑁梁。

九月寒砧催木叶,十年征戍忆忆辽阳。

白狼河北音书断,丹风城南秋叶长。

谁为含愁独不见,更教明月照流黄”

                                  ——沈佺期《独不见》

这是一首少妇怀念久戍不归的丈夫为由所拟的古乐府之作。一个女子独自一人身居华屋之中,看着窗外海燕双飞缠绵不已,听着西风吹落叶的声音以及不远处的捣衣声,应是归家的时期了,而自己的丈夫却仍旧戍守在辽阳,这样的日子她已独自过了十一年了,苦苦相思,而不能通信,不能知晓他的音讯,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偏偏明月又如此皎洁令人目眩,女子不胜其愁只得迁怒于明月。

诗人将一个女子内心的忧愁借住各种景物反映出来,层层递进,顺流而下,读来深觉凄凉,也暗示出古代的兵役之苦。

“奉帚平民金殿开,暂将团扇共徘徊。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朝阳日影来。”

                                ——王昌龄《长信怨》

素有边塞诗人之称的王昌龄所作的闺情宫怨之词亦是久负盛名,这首词借班婕妤之失宠之事而慨叹宫女失宠之怨,班婕妤是是班固的祖姑母,初时因才貌受汉成帝宠幸,后来专宠赵飞燕姐妹,她便求供养太后于长信宫,寂寞一生。而她曾作《怨歌行》一词“ 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作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以秋扇之见弃来比喻皇帝恩宠的中断,因此在诗中团扇亦是代指了她的悲凉故事。

清晨在太后的金殿孤独一人侍奉,手持团扇徘徊,自己风韵犹存却不能侍奉皇帝,心中有所不甘,却又是自己请旨来此,无可奈何,自己的容颜不及那飞过昭阳殿的乌鸦,它能飞过殿前泽被皇恩,而自己幽居在长信宫再也见不到皇帝,以丑比美,以人与动物相比,落寞伤感,足以见得内心之苦。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装上翠楼。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王昌龄《闺怨》

这是王昌龄另一首著名的闺怨诗,若说第一首诗是帝王之爱,那这一首诗便是寻常百姓家的思而不得了。年轻貌美的少妇不知愁,春日融融,天色渐暖,细细梳洗化妆,登上翠楼远望风景,却见那杨柳随风飘荡,不得想起了自己在远方求取功名的夫婿,已是多年不见,后悔让他求取功名,而自己不能与他团聚。

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荣”,少妇精心梳妆却无心爱之人的欣赏,暗示着悲剧早已注定。而杨柳从《诗经》“惜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开思,雨雪霏霏”历之后来便是离别伤感的意象,女子见到这样的景象伤感更深一层,所处时代少年郎都是“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的壮志豪情,难以顾及儿女情长,谁有能体会自己不愿分离只愿天长地久的思绪呢,伤感之情更深,这三层,一层深比一层,乐到深处便是哀,如何叫人不伤感呢。

“桂魄初生秋露微,轻罗已薄未更衣。

银筝夜久殷勤弄,心怯空房不忍归。”

                                   ——王维《秋夜曲》

一个秋日的夜晚,明月姣姣,露水初生,空中流转着一股淡淡的凉意,清冷的月光洒在女子身上,夜深露重,女子却懒换秋衣,身着薄衫静坐在这夜色里,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刻,还在固执殷勤的拨弄琴声,清脆的琴声如同拨动她的心弦,而这一切的只因是独自一人守空房,不忍归去,不愿入眠,一个女子的含蓄心思幽怨的情绪便跃然于眼前。

王维素有诗佛之称,所作的闺怨之词亦是委婉含蓄,以桂魄代指明月,所选的意象极为清凉更显现出女子内心的寂静,虽未对女子的容貌正面描写,用轻罗二字却也知是个美丽女子,懒换秋衣也见得其百无聊赖的心态,最后揭示一切因空房不忍归,更显现其内心的哀怨。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李白《玉阶怨》

玉阶怨,最初应是楚调,这首词应是李白按曲调名所作的宫怨诗,一个女子在玉阶之上的哀怨。

秋夜已凉,玉阶上白露初生,而此凉气逼人之时,却有女子伫立在石阶之上,不知她内心所思也不知站了多久,露水已沾湿了她的罗袜,夜深而不离开玉阶,应是期待君王的到来,但却落空,久望君主不见,只得望像明月,祈求明月给予安慰,君王也会仰望明月,从这明月中她或许能得知君主的消息吧。即便见不到君王,却仍旧在玉帘的见隙里频频回首,希望君主如明月一般能够恩泽自己。

自秋生露水是常景,露水沾袜也是常景,女子放下门帘是常景,仰望明月亦是常景,诗人将这四个习以为常的动作连在一起,看似平淡无奇,却自有一股韵味贯穿其中,一个宫女的不幸与哀怨跃然纸上。

“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刘方平《春怨》

知道“寂寞空庭春欲晚”这样一句词是因为一部关于讲述纳兰容若与表妹的爱情故事的宫庭剧,只觉得这句词读来意境很美,便也知道了这样一首词,诗人刘方平一生不仕,关于他的记载少之又少,而诗却流芳百世。这首诗描绘的是一个宫女因见到暮春之时梨花满地而生失宠后的怨恨之情,也表达自己怀才不遇时内心的苦闷之情。

室内的的光线随着日暮的来临变的越来越低,黄昏的景象渐渐显现,身居在与世隔绝的深宫内的少女,昔日的恩宠已不在,整日以泪洗面却也无人知晓,暮春时节,百花凋零,庭院空空如也,与自己如今的际遇相应,好不凄凉。

景象由内到外,由近及远,一二句写房内,三四句写庭院,从黄昏将至到屋外晚春的落花,从近处的无人到院空门不开,一个女子深居冷宫的悲凉之感油然而生。

“泪尽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白居易《宫词》

白居易的诗风向来以通俗易懂著称,少见其写宫怨之词,这首词以虚实结合之结构,含蓄深沉之语言,深切的表达出一个女子失宠之后的哀怨,也揭露出宫庭生活的腐朽与残忍。

一个失宠的女子盛装期盼着君王的临幸,时至深夜,泪湿罗巾,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只有继续盼望,而听闻前殿传来的笙箫之声,便知道君王不会在来了,即便不来,自己心中仍对君王念念不忘,自己若是人老珠黄尚可接受这样的结局,可自己容颜依旧却失宠了,不能入眠,只得依靠香炉取暖,熏着香料,继续等待着君王的到来,不幸的是,一直到天明,却一直未见君王的到来。

帝王之爱,雨露均沾,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呢。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杜牧《秋夕》

秋日夜晚,烛光微颤,画屏幽暗,此情此景,一位形影单只的女子正用小团扇扑打着围绕在身边飞开飞去的荧火虫,夜色已深,凉气袭人,应是进屋入梦了,然而女子却坐在石阶之上,注目着天河两两边的牵牛与织女星,自己身居深宫之内,只能羡慕牛郎织女那样自由的爱情了。

诗中选取了“流萤”“团扇”两个景象, 流萤生长于荒芜的草丛却出现在宫女身边,足见其所居之地的凄凉,二是女子夜深露重却仍旧在外扑打流萤,可见其生活之无聊。古人素有“团扇,团扇,美人病来遮面”之语,团扇早已与失去爱情的女子融为一体,诗人选此意象也暗示了女子内心的凄苦。

冰簟银床梦不成,碧天如水夜云轻。

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

                                  ——温庭筠《瑶瑟怨》

《汉书》中有这样一个记载“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自此,弦瑟之声在诗词中常与别离之悲相连,诗人以瑶瑟作题暗示诗词内容之悲凉。

女子思慕情郎,可相聚茫茫无期,只得寄情于梦中相见,然而,一觉梦醒,才发现梦中之会也未曾有过,只有冰冷的带着秋夜落寞的冰簟银床在身边而已,远望窗边,秋夜沉沉,冷月似水,清冷的景致与女子内心的孤寂相应,月色之中,只听得雁鸣之声,雁可传书,雁声南去,女子的心绪便也一同到了良人的身边,楼阁华丽,女子柔美,面向明月,唯有相思。

温庭筠素有花间词人之称,此诗中除“梦不成”道明了女子的心绪之外,其他都是景物描写,巧妙的组合,仍旧渲染了女子相思别离的哀怨情调。

不得不说在诗词长河之中,以女子为主角的诗词较少,而这样的诗词里大多都是女子的哀怨情诗,自古美人如良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倾国倾城,红颜祸水这样的词见的多了,从诗人的角度看,身为女子,不求仕,不求名,亦有诸多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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